曼陀山庄
轩敞雅致的厅堂之中,窗明几净,灯火彤彤。
堂上,一位气质典雅的美妇人正慵懒地坐在檀木桌旁。
一袭华美的鹅黄绸衫,配之葱郁秀发梳成的云髻,衬得肌肤白腻如雪,更显清冷高贵。
其人正是曼陀山庄如今的女主人——王夫人,李青萝。
堂外,大雨哗哗而落,声势不减,扰得李青萝心绪纷乱。
她左手轻轻托着脑袋,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着,似是随意地搭在额角,一双杏眸半眯,眼神当中透着迷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过了许久——
雨中传来急匆匆的踏水声,随后快步走来一群披蓑戴笠、持刀拿剑的老妪和婢女。
入了厅堂,众人不及摘去湿渌渌的斗笠,便放下刀剑,朝堂上俯首跪拜,恭敬道:
“夫人!”
李青萝轻轻瞥去一眼,语气颇为清冷,淡淡的说道:
“那小**人呢?”
堂下一阵沉默。
李青萝见状,脸色霎时之间变得难看。
为首的老妪摘去斗笠,露出满头白发,抱拳道:
“启禀夫人,挨一刀掉进了湖里,外面雨太大,加上夜黑,奴婢寻一圈也未寻到尸体。”
一旁满脸横肉的胖老妪接话头儿,抱拳狞笑:
“夫人放心,那小**人受伤颇重,落水的地方在湖中央,离岸远得很。今晚外面这么大的雨,小**人这回死……”
“砰!”
未等说完,李青萝突然操起桌上茶碗就砸,茶水、瓷片瞬间溅了一地。
她霍地站起身,杏眸怒瞪,指着堂下众人破口大骂:
“一群废物!老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连个毛丫头也捉不住,老娘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骂间,气得胸前起伏,粉色襟儿包裹的丰腴颤颤欲出。
就在恼怒下要摔几案上的花瓶时,忽听得脚步细碎,廊檐之处传来一道轻柔声:
“娘亲,瑞婆婆和平婆婆又惹您生气了吗?”
听得声音,李青萝迅速放下花瓶,脸上怒容消失,恢复了先前的雍容端庄模样。
下一刻,
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少女走了进来,面貌与李青萝九分相似,端庄之中带着稚气。
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微垂着脑袋不敢去瞧李青萝。
“小姐!”
为首的瑞婆婆、平婆婆与一众女婢向少女行礼。
李青萝挺起胸脯,款款行至少女身前,拉过少女的手,轻轻蹙眉道:“都这么晚了,嫣儿为何还不睡?”
少女眼中现出一抹担忧,低声道:“女儿听小茗说,庄里进了刺客,想来看看娘亲。”
李青萝闻言,立马瞪了少女身后的丫鬟一眼,板着脸道:
“什么刺客?不过是贪财的小毛贼,你个小蹄子下次再敢往小姐面前嚼舌头根子,本夫人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那丫鬟缩了缩脑袋,脸色吓得煞白。
李青萝“哼”了一声,松开少女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些宠溺,说道:
“天也不早了,赶快回去休息吧,娘也要睡了。”
少女没有说话,看了眼自家娘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青萝眼中狐疑,目光在少女的脸上打量着,问道:
“有事?”
闻言,少女微微低垂下了头,白腻精致的脸颊上,不觉间升起一丝红晕,低声道:
“女儿想去参合庄看看姑妈,还请娘亲准许。”
李青萝一愣,差点跳了脚,大声道:“不行!!”
“为什么?”少女抬起了头,一脸的委屈,急声道:
“姑妈身体不好,上次阿朱说已经下不了床,女儿是她外甥女,去探望一下怎么了。”
“反正就是不许去!”许是想起什么可恨之事,李青萝咬着牙,气愤愤的道:
“那老**人死了才好,都是乱嚼舌头根子的报应!”
少女眼中泪水滚动,硬气质问:“她是父亲的亲妹妹,你,你为何一直这般恨她?”
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但一出口,心里便砰砰乱跳。
“你是看你姑妈还是看你表哥?你这点心思藏给谁看呢?”
李青萝冷笑,目光带着嘲讽,在少女脸上扫了几下。
少女又羞又气,但听母亲语调寒冷,一时也不敢顶撞,咬着嘴唇就流下了泪来。
李青萝紧绷的脸登时松了,语气也和缓了些,说道:
“娘亲都是为你好,他慕容家整日惦记着没边的复国梦,早晚都得赔进去。”
“世上坏人太多,人心险恶,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出去,不见…不见…”
说着说着,李青萝忽然瞳孔猛缩,一双杏眸愣愣的望着厅外,瞪得老大。
“啊!”
她一脸惊恐的尖叫,脚下一空,跌倒在了地上。
“夫人!”
“夫人!”
瑞婆婆、平婆婆与一众婢女急忙起身围了过去。
那少女不明所以,顾不上伤心,连忙蹲下搀扶:
“娘亲,你怎么了?”
“鬼!外面有鬼!”李青萝颤抖着手指向厅外,把头埋进女儿怀里,声音发颤道:“他们来找我了!他们来找我了!”
“谁?出来!”
平婆婆厉声喝道。
她肚子突出,甚是肥胖,好似有了七八个月身孕一般。
加之声音粗犷,满脸横肉,连鬼见了也怕三分。
就在众人紧张戒备之时,大雨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黑色的衣服在雨夜里微不可查,若不仔细瞧,仿佛仅有一张平静白皙的脸庞飘在夜色里,正是刚刚抵达曼陀山庄的牛顶天。
“娘亲,是人,不是鬼。”
少女紧绷的身子登时一松,向李青萝小声说道。
这是她除了表哥以外,第一次见着陌生男子,尚且盈着泪水的眼睛里不由有些好奇。
走进厅堂。
牛顶天往里打量了一番,四方几案上均摆放着各色山茶花,争相斗艳,散发着清幽香气。
他朝那少女瞧了一眼,目光落在少女怀中丰腴的美妇人身上,歉意道:“深夜打扰,没想到吓着夫人了,请夫人见谅。”
李青萝心里恨得要死,这该死的野男人竟害她露出丑态!
未有丝毫犹豫,李青萝整张俏脸煞气毕现,一双杏眸死死盯着牛顶天,咬牙切齿道:
“给我剁去双脚,再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丢出去除种花肥!”
“娘亲!”
那少女急忙拉了下李青萝的衣袖,想要相劝。
“闭嘴!”
李青萝瞪去一眼。
“果然是个蛮横女人。”牛顶天不禁轻叹一声。
这话一出,李青萝杀人的目光与平婆婆粘血的双刀同时劈了过来。 牛顶天脚步轻移,一边躲闪一边说道:“我来只为跟夫人借上一瓶金疮药,等我动手可就不止金疮药这么简单了。”
眼见平婆婆三刀竟连衣角都未碰着,李青萝脸色一沉,朝周围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
“给我剁了这野男人!”
“动手!”瑞婆婆不敢犹豫,厉喝一声,与十几名持剑女婢同时攻了过去。
牛顶天眼眸微冷,一把抽出修罗刀,身影急进,逢人便劈。
“叮!”
“叮!”
“叮!”
蓝光忽闪之间,三声震耳声响,血光飞溅,三截断剑紧紧贴着李青萝的脸颊激射而过。
一旁的少女惊道:“平婆婆小心!他使的是少林破戒刀法,狠准威猛,招招全是攻势!”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声惨叫,平婆婆手中双刀哐当掉落在了地上。
瑞婆婆刚欲攻来,就见一抹蓝光迎着面门直直劈下,正要扬刀去挡住,忽觉腹间剧痛,身子就瞬间倒飞了出去。
这一下,望着地上的四具尸体,与远处虚弱呻吟的瑞婆婆,没人再敢上前。
牛顶天宝刀缓缓归鞘,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李青萝,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问道:
“你叫王语嫣?”
少女愣愣地点了点头,似还震惊在方才迅猛无匹的刀法之中。
“语笑嫣然,柔美若仙,妙极,妙极!”牛顶天不由笑着赞道。
随后,目光从少女羞红的脸庞挪开,看向一旁更有韵味的李青萝,轻轻一笑,道:
“夫人可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啊?”
李青萝就是一愣。
轻轻抬起左手,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着,有气无力地搭在额角,好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想了半天,恍然大悟,看向牛顶天,妩媚笑道:
“公子要借金疮药?”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一袭鹅黄绸衫平铺开来,好似绽开的花瓣,中间包裹着粉色的花蕊,雪白的花心。
牛顶天眼角不禁跳了下,轻轻挪开目光,淡声道:
“最好的金疮药,立刻。”
李青萝笑了笑,看向远处缓过劲的瑞婆婆,悄悄使个眼色,轻咳一声,吩咐道:
“还不去拿?把爹爹今年送来的金疮药给这位公子取来。”
瑞婆婆不敢耽搁,踉踉跄跄地离开后,不大会儿,取来了一只蓝色瓷瓶递给了牛顶天。
“爹爹?”
牛顶天盯着手中瓷瓶自语。
打开瓶塞,缓缓凑近,轻嗅了下,随后,面无表情的朝李青萝走去。
李青萝大惊,连忙道:
“拿错了!拿错了!”
又朝瑞婆婆厉声喝道:“哪个要你把这东西拿出来的?”
说着,慌忙起身,迈起碎步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片刻后,拿着一只白色瓷瓶送到了牛顶天面前,美艳的玉脸上还甚有得意之色,说道:
“这可是曼陀山庄最好的金疮药,天下金疮药虽多,但跟我的相比,只怕犹有不如。”
牛顶天面无表情的接入手中,淡淡道:
“夫人可是第一个要剁我双脚,挖我眼睛,割我舌头,把我种花肥的,也是第一个骂我野男人的”
李青萝脸上得色瞬间一滞,但只能尴尬赔笑不啃声,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段郎说过的话
“等老娘联系上爹爹和那便宜外甥再跟你算账!”她心里这样想道。
“混江湖的都讲究一个脸面。”牛顶天突然轻轻一笑,说道:
“我若就这么作罢,等哪天名震江湖,让人知晓了今天这事,岂不沦为笑柄?”
“所以……”
“所以什么?”
李青萝一脸警惕。
“所以劳烦王姑娘去我那小住两天,顺便替我照顾一下伤员。”
牛顶天看着李青萝,意味深长道:“夫人若是不想明年抱上外孙,就准备好《小无相功》。三日后,我会来取,到时候,今天这事一笔勾销。”
“不行!!”李青萝想也未想就厉声拒绝。
正要挡在一脸呆愣的女儿身前,只觉面前刮过一阵风,牛顶天便抓起一人飘了出去。
“他会凌波微步?”
瞧见熟悉的身法,李青萝不由就是愣了下。
这门凌波微步,她幼时不止一次见娘亲施展过。
“坏人,放开我!”
外面传来王语嫣的娇斥声,声音越来越远。
李青萝回过神后大惊,慌忙追了出去,追至廊檐之处,望着黑夜中的瓢泼大雨,不禁放声大哭:
“你个杀千刀的!还我的嫣儿!”
……
隔壁院
一间雅致轩敞的厢房中,房内陈设尽是女子闺中之物。
牛顶天站在窗棂旁,一脸平静的望着窗外。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头也不回的道:
“王姑娘现在换了,一会一样得湿,拿几套衣裳用绸布包裹好就行。”
帷幔内——
烛光轻轻摇曳,映衬着一袭光洁曼妙的身影。
王语嫣脸颊微红,想了想,还是换上一身新衣。
换好后,找出几套衣裳,用绸布包裹好,又翻出一件蓑衣披在了身上。
走出暖内厢,看着静立在窗棂旁的黑色身影,王语嫣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你真会放我回来?”
她虽单纯,却也不傻,知道即使叫喊也逃不了,反而会让庄里人落不得好。
“自然,刚才不过是吓唬你娘,即便没有《小无相功》,三日后我也给王姑娘安全送回,你只需替我照顾两日伤员。”
说话间,牛顶天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披着一身蓑衣的王语嫣,不禁眼前一亮,当真是稻草堆中掩着一朵芙蓉花。
“那我相信你。”
王语嫣微微笑道。
“你表哥是大名鼎鼎的南慕容,我可不敢得罪。”牛顶天轻笑。
听了这话,王语嫣幽幽的叹了口气,闷声道:“表哥不是你的对手,同样是破戒刀法,他就使不出你的威力。”
牛顶天笑了笑,没再言语,身影一闪,便即揽起王语嫣从窗棂掠了出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