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人来人往，本来各自有各自关注的事情，所以行色匆匆的。
可这一刻大家被走廊上闹腾的小姑娘惊扰到，不禁驻足观望。
豁牙妹倒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整张脸都因为嘶吼而通红。
那女人捂着手，疼痛让整张脸皱在一起，却还要分出精力和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我女儿有点情绪化。”
“打扰到大家了，真是不好意思。”
“请见谅请见谅。让她闹腾一会儿就好了。”
女人越说，豁牙妹听见了后情绪越激动，哭得更加严重。
已经感觉要哭晕过去了。
女人也不敢上前碰触，生怕女儿会再咬自己。
林叶被这一变故吓愣了几秒。
冷静下来，她用心端详眼前的一切，女人、豁牙妹、围观群众…
她虽然跟豁牙妹只相处了几天，却自认为比较了解豁牙妹。她直率、天真活泼，爱玩爱笑，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了她这样的一面，她实在不能将这哭闹不已的小女孩跟那几日跟在她身后喊叶姐的小丫头比对起来。
一个本该天真活泼年纪的女孩子突然情绪暴走，要么有精神病，要么…就是吹狗哨式效应。
林叶记得在前世看过的书中有讲到过，这是一种心理操纵方式，属于精神虐待。指某人在公共场合以间接的方式伤害、侮辱或者虐待他人。源于训练狗的方式，训练者用只有狗能听到的特殊哨子发出特定的声音，指示狗狗做出特定的动作。
看见眼前的场景，跟吹狗哨很像。
因为那女人一直向周遭道歉，果不其然周围群众都开始向地上的豁牙妹投去不善的目光。
那目光里仿佛在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家人省心，这孩子真是惹人烦。
然后在这样的目光中，豁牙妹几近哭晕过去。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林叶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底不寒而栗。
她得做些什么。
不能让豁牙妹再聚光在这种谴责的目光下了。
身子比脑袋快，她突然蹲下身子，握住豁牙妹不断挣扎乱抓的双手，眼神坚定有力量，直视豁牙妹的双眼，靠近她，说道，“别怕，别怕，要不要我带你走？”
“别怕，别怕，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带你走，去个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别怕，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你是安全的。”
“乖，你是最棒的孩子，对不对，我知道你很乖，你只是害怕了，我带你走好不好？”
林叶握着她的手，一直说一直说，她不知道情绪崩溃的豁牙妹什么时候能听见她的话，所以她一直一直说。
果然，豁牙妹哭喊声越来越低，她紧闭的双眼睁开，一睁开看见的就只有关切望着她的林叶。
“叶姐，带我走…”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求求你，带我走。”
如同濒死者的求助，
林叶听懂了。
她双手紧紧握住豁牙妹的手，用力一拉。
豁牙妹顺势而起，一边抽泣，一边将全身的力气交给林叶。
两小姑娘相伴在人群中脱颖而冲出，突破种种目光，将那女人的尖叫声抛至脑后。
大门就在那里。
人人有牢笼，但是其实牢笼根本不存在。
林叶拉着豁牙妹一路狂奔，一路闪躲站立行走的各种人。
门口等着的刘婆和裴泽，等的脖子都伸长了，终于见到林叶跑出来了。
只是手上还拉着一个哭泣的姑娘。
“啀？”
裴泽刚想开口，林叶一眼神甩过去，“你们先回家，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裴泽话还没说出口，就只见到了林叶的后脑勺。
小小五岁，跑得倒是很快。
裴泽失落望着空荡双手，跟刘婆说，“奶，回吧。”
林叶拉着豁牙妹一路跑啊跑，跑到心跳加速，脸颊淌下汗水。
终于在一公园的树荫遮蔽处停了下来。
两丫头望着彼此，想说话，可一开口就是大口大口喘气。
喘了好一会儿，豁牙妹捂着肚子咯咯笑出声。
林叶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别笑，得请你叶姐喝汽水才行。”
豁牙妹顶着红红的眼睛，咧嘴笑道，“这有什么，请你喝十瓶都没事。”
于是，她们俩人手一瓶汽水，在微风徐徐中，一片岁月静好。
“emmm…”林叶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豁牙妹率先开口，“刚刚吓着你了吧？”
“emmm，还好。”林叶望着身旁小姑娘。
豁牙妹用肩膀撞了撞林叶，“我就知道认你做叶姐没错，关键时刻还是你懂我。”
林叶感觉她状态尚可，索性也打直球，“你刚刚那样子挺像受了刺激的，那叫你艳艳的阿姨，真的是你亲妈吗？”
豁牙妹面露嘲讽，讥笑道，“如假包换的亲妈一枚。虽然我无比期望她不是。”
她撩起衣袖，露出洁白手腕。
上面一道道割痕触目惊心，豁牙妹却完全不在意似的，反而打趣道，“可惜你今天救了我，不然我这光辉战绩上又能划上一笔。”
林叶诧异看着她的割痕，“你有自虐倾向！！！为什么啊！！”
豁牙妹收起胳膊，往石板上一躺，漫不经心道，“没为啥，不想活了呗。活着太没意思了，要这条命干嘛。赛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突然，林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用力摇晃，辞激烈道，“不许你，再这么轻视生命！！！！我是认真的！”
“你知道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多少人在拼了命的努力活着吗？”
“你知道我一出生就差点被溺死，是我几个姐姐挨打才把我救下来的吗？”
“你知道为了活着，我们姐妹啃过树根，吃过黄泥土，只为能活下来吗？”
林叶淌下泪水。她没有说的是，前世为了人类能活，无数人付出了无数代价。
就是因为知道生命的可贵，她才会这么拼命地活着。
死很容易，可活不容易。
“当活比死痛苦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死。”豁牙妹笑着，豆大的眼泪却从眼角滚滚滑落，“你有你姐姐的爱，哪怕苦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我是破布，我是耻辱，我不应该活着。”
林叶听，不禁松开她的衣领。
豁牙妹倒回石板上。
双手叠在眼睛上，遮住的，是泪如雨下的双眼。
“如果实在找不到活着的理由，那么为我而活吧。”
“人生还有美好的事情，我带着你，一起体验可好？”
“好吗？”
双手遮挡住的脸，缓缓蹦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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