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面战场上的齐军虽然已经撤离,但是留给魏军的事情却还有很多。除了对仍在交战的侧面战场的增援之外,敌军所留下偌大战场的清理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
由于正面战场的齐军并非大举溃败的撤离,甲械等个人武装基本上也都随身带走了,但是在其营地中仍然抛弃着大量的车马营帐等器物,以及众多的粮草物资。
齐军为了此战投入有十几万将士,哪怕各种物资的供给并不是以长期交战为准,但是储量仍然非常的可观。由于齐主高洋等一众人马撤离仓促,紧随其后撤离的其余诸军营士们也都没来得及归营收拾物资,因此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原地。
十几万人所驻守的大营,想要完全收拾起来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交战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在向侧方战场上派给一定的援众之后,李泰便着令其余的将士们全都进入敌营收拾清理,赶在天黑前先将粮草和马匹军械等最重要的物料收集起来,其他的则只能留待来日。
尽管如此,随着夜幕降临,敌营中还是有许多地方没有来得及搜寻清理。而仅仅只是眼前所搜集起来的战利品,数量已经是非常的丰厚可观。
为免被敌军再杀个回马枪从而乐极生悲,李泰便也没有再继续盲目的扩大战果,直接下令将贺若敦所部右路人马也集结至此,而他自己则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
跟所缴获的粮草物资等战利品相比,人员的处理便要麻烦得多。尤其是如今还聚集在河口滩涂附近的那些齐军将士们,如何处理仍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这些齐军军众仍有一万大几千人,并不能当作单纯的俘虏来看待。他们虽然被齐主高洋抛弃于阵,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抛下武器、放弃抵抗,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对魏军就会心悦诚服的投降。
尤其上半场的交战过程中,双方在陂塬上厮杀惨烈,到现在都还有着大量的齐军尸首堆积在陂塬阵线之间。彼此间有着血海深仇,哪怕这些人慑服于魏军的强势而不敢反抗,但想要加以驯服仍然不是短期内就能做到的事情。
李泰在返回铜鞮水北岸之后,望着这些齐军军士们思忖一番,最终才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他并没有先宣布对这些人的处置,而是在亲兵拱卫下往陂塬后方东北方位的侧面战场而去。
一整天的交战进行下来,魏军投入作战人员最多的并不是正面战场,而是齐军自浊漳水东岸发起进攻的侧面战场。
齐主高洋对李泰的思路预判其实一直都没有错,一直在高洋败逃撤离战场之前,李泰心里都没有放弃放弃阵地向后方撤军的打算和准备。当然那是在战事进行不够顺利下的被动选择,但是由于正面战场一直进行的比较顺利,所以李泰这一备案并没有用上。
想要保证大军处于允进允退的从容处境,那么来自侧翼的威胁便绝对不能忽略。李泰之所以要派遣高乐主动发起夜袭从而将侧翼的敌军引诱过来,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促使敌人分兵,另一方面就是将这隐患给提前引爆并且控制在可控范围之中。
与这一支齐军交战的,除了高乐所率领的一万师旅以外,还有中军一万人马,以及从乌苏城方面赶过来的李允信所部五千余众,投入的兵力甚至都超过了正面战场上的战斗。
这种看似不合理的用兵安排,为的就是确保哪怕在交战不顺利的情况下,西魏主力也能够向后撤离。
正面战场的敌军虽然更多,但是由于战场地形的限制,一次性能够投入作战的人员顶多也就只有两三万人,而且魏军还进行了严密的阵线布置,只需要数量不多的精锐兵力防守,敌军就难以在正面直突猛进。而在侧面战场上,则就需要将敌军的主力吸引并控制起来,才能使其难以灵活的限制阻拦魏军的战术选择。
此时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但是此间侧面战场上双方仍然战斗正酣,哪怕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仍然无阻战斗的进行。
此间齐军将士显然是不愿再继续战斗下去,毕竟中军撤离的消息他们也已经早有所闻,继续再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一支孤立无援的孤军,也完全没有再继续交战下去的意义了,只有尽快撤离才是上策,
因此眼下战场上的齐军将士全都退缩在了浊漳水的西岸岸旁,没有再继续将战阵铺开,很明显是在打算伺机撤离。
可是此间进攻的高乐等众将士们也都明显发现了齐军这一意图,进攻的尤其猛烈,只要齐军战阵稍有向后撤离的迹象,才如此猛烈攻势下必然就会被冲击的阵势不稳,从而进一步演变为大溃逃。
李泰来到这里后,先是观察了一下战况,发现此间敌军虽然情势非常的不妙,但是斗志与战斗中的表现却要比之前中军交战的敌军出色得多,想要彻底结束战斗,怕是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且敌军在情知必死的情况下抵抗只会更加的猛烈,己方军众也免不了会造成大量的伤亡。
这样的情况才算比较正常,毕竟北齐晋阳兵乃是身经百战的镇兵精锐,战斗力和意志全都颇为顽强。正面战场上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现,关键还是在于齐主高洋那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太过令人窒息绝望,所以才让将士们那么悲愤消极,这也算是一种比较另类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李泰抬手下令此间将士们攻势暂缓,而后便让人向着对面进行喊话,让齐军主将入前进行对话。
过了一会儿,老迈憔悴但仍强打起精神的贺拔仁才在亲兵的簇拥下缓步上前,虽然彼此尚在交战中,但贺拔仁还是隔着双方将士遥遥向李泰拱手示意。
李泰之前倒是没有见过贺拔仁,听人介绍知其身份后便颔首以应,旋即便又着员喊话道:“贼主高洋业已引部败退,尔等军众何以仍然固执不降?”
对面贺拔仁沉默好一会儿才让人喊话道:“此番两国所以起衅交战,皆因李大将军毁盟来攻在前。吾国自有忠勇,为守家国,不惧一死。魏军一日不退,绝不弃械罢战!”
听到这尚有几分气势和决心的回话,李泰便又笑了笑,旋即便又使人喊话道:“此番将兵来攻,接引你国司马子如趋义来附,痛陈齐主之昏聩不道,河北士民身陷水火煎熬。为诛元恶,却不是为的残杀忠良,尔等为守乡土父老而抗拒王师,事虽可恶,情有可悯。
王教之所不及,尔等有所不恭。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今日且恕尔等,可以引部退去,归告王师所以来攻,非为杀伤士民,实为诛除贼恶。今行王道教尔,来日复进,若仍抗拒王命而不遵,则必严惩不贷!”
“李大丞相此言当真?”
贺拔仁正自忧愁于今日局面怕是要凶多吉少,听到李泰这番喊话后,当即便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疾声发问道。
李泰闻言后并没有再多说废话,只是再次摆手下令让此间军众们向后方撤退一段距离,而高乐、李允信等诸将听到这话后全都有些不理解的疾声道:“主上,此间情势大好……”
李泰摇头示意几人稍安勿躁,转又向着贺拔仁传话道:“不独此间一干军众,还有前阵一众弃徒,你等俱可引走,只是需要切记,教令既施,若来日再有抗命不遵,必死无疑!”
“李大丞相当真仁义宽大,令人佩服!”
贺拔仁眼见魏军当真向后退去,心内已是喜不自胜,一边忙不迭示意军众们快快向东岸撤离,一边不断的向李泰说着恭维的话。日后如何且不说,起码眼下能够以这样的形式脱困,对贺拔仁而言简直比皇帝抛弃他们临阵而逃还要更加的不可思议。
过了没多久,西岸的齐军军众便尽数撤回了东岸,而在抵达东岸之后,他们第一时间便烧掉了浮桥,还是担心魏军出尔反尔、继续进攻。
望着被烈火烧断的浮桥,高乐等众将除了不解之外,心中也多有不甘:“东贼凶顽难驯,此番纵之,彼类想必也不会感恩戴德,反而会在心内窃讽……”
因为顾及到唐公的面子,他们没敢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很是明白,想要凭这种手段收买人心显然是不怎么现实,此番做法怕是免不了要纵敌为患。
李泰当然不可能为了彰显仁义而刻意纵敌,接着便望向众人说道:“贼困于此,求进无路,想必会死战到底。可若脱离险境,意志松弛,必然会一击即溃。谁人愿意引众衔尾击之?”
听到唐公这么说,刚才还失望不甘的诸将便又忙不迭连连请命,但很快又有将领发声道:“可是之前主上已经当众宣告会放任东贼离去,今又击之,贼徒必会诸多诬蔑,对主上声誉有损啊!”
这个问题李泰当然也有考虑到,所以接下来受命追击敌军的将领虽然可以再创功勋,但同样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等到李泰将条件讲完之后,最终还是由李允信争取到了这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