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1349 饲马待变

陈蒨本意就是在刁难侯安都,自然不可能轻易听其劝说,仍是固执己见的表示要往别处征召义师,从而反攻吴中。

侯安都自然不愿让陈蒨离开会稽,尤其是往更后方而去。

如今会稽乃是与唐军交战的最前线,他也需要陈蒨来统合境内民心人情,一旦陈蒨去往其他方向,那侯安都所部人马就被顶在了最前方,陈蒨几时杀回、又愿不愿意杀回来,可都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大王若当真急欲反攻,亦不需转赴他处调集人马,会稽此方兵员足使。转去他方既有舟车之劳,况诸方豪强恋巢畏敌,恐怕也未必会听奉征调。”

他这里苦劝多时,都不见陈蒨回心转意,索性便退而求其次的表示可以派遣会稽兵众以帮助陈蒨进行反攻的计划。

这正是陈蒨想要的结果,但他还是一脸犹豫为难的表示侯安都守住钱塘防线已经是劳苦功高,恐怕没有余力再去承担更进一步的作战任务。

侯安都自是被其撩拨得满腹焦躁,但为了能够稳住陈蒨,只能一再表态此间兵力足够承担这一任务,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不负此计!

眼见侯安都已经完全被绕了进来,陈蒨这才将自己的真实意图给讲了出来:“反攻吴中,事需慎重,一定要务求一击必中,以免情势再生反复,若为唐军逼退,非但谋事不成,反而还会暴露吴中孤忠之士。故而执行此事者,必须是首屈一指的勇猛骁将。

萧摩诃之前与敌力战,将唐军却于城外、难能寸进,当真勇猛至极。不如今便遣之潜入吴中,联络乡士,且将诸乡士家眷接应南来,使诸忠义之士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临敌死战!”

侯安都这会儿满心都是要稳住陈蒨、让其安居于此的想法,闻言后倒也不疑有他,再听到只是潜入吴中接应一部分人员南来,而并不是直接与唐军发起战斗,那自然风险更小,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今吴中已经尽为唐军所拥,其众多配战马、机动灵活,耳目散布乡里,若欲潜入敌后有所动作,亦需配以精骑。只不过会稽并无足够良马,此事还请大王体谅……”

陈蒨听到侯安都还在打他麾下那些战**主意,倒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此番作此提议,固然是希望能够将钱塘防务抓到自己手里来,但同样也是希望萧摩诃能够成功将乡士家眷接应南来,如此既能回应那些乡士们,让他们保持抵抗唐军的决心,同时也防备他们再有什么反复行径,真正反攻之时能够奋力杀敌。

所以侯安都所提出的这个条件也是正常所需要的,陈蒨既欲成事,自然也不会吝啬的不肯借使马匹,于是当即便表示可以分给侯安都五百匹骏马,以供其部众使用。

钱塘城中的萧摩诃接到这一命令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他的任务是镇守此城,而且还做得很不错,怎么又突然让他外出去接应吴中乡士家眷?

尽管随着这命令一并到来的还有侯安都额外的叮嘱,那就是告诉他不必以此任务为意,北去查探一下唐军对吴中的控制情况如何、观其后路是否安稳,至于临川王所交给的任务,如果事情进展比较顺利的话,那也可以顺手完成,如果有什么波折那就尽快返回,务必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尽管侯安都还是给了萧摩诃极大的行事自由,但是在双方正交战激烈的时候突然将守城大将作为斥候队长派遣出去,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尽管侯安都还安排了同样颇为骁勇的部将裴子烈接替萧摩诃,但裴子烈终究不比萧摩诃更熟悉此间情况,一旦在此期间发生什么激烈战事,裴子烈也未必就能胜任防务。

但侯安都御下甚严,他欣赏萧摩诃是一方面,如果萧摩诃敢于抗命不遵,同样也免不了要遭受重罚。故而萧摩诃尽管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只能奉命将城防事务与裴子烈交割一番,而后便率领数百精卒悄悄的离城而出,先乘船往钱塘江上游去,抵达富春之后再登岸乘马,绕过正面的战场之后取道前往武康而去。

正当萧摩诃率部往敌后潜入的时候,却不知他们一行的目的地之一、武康县沈众的庄园已经被留守吴兴的唐军给盯上了。

武康下溪庄中,沈众神情严肃的坐在堂中,其族中子弟们分立两侧,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则被捆缚双臂、神情惶恐的跪在堂下。

“而今乡土为群虏所侵,我已经一再告诫你等一定要小心谨慎,闭门在家,切勿在外滋惹祸端。但却仍有孽徒不听良言,招惹是非,为免祸及全家,谁人惹祸谁人自己承担!”

沈众拍着桌案,一脸愤怒的冷哼道。

就在不久之前,他家陈麻烂葛在义兴布市上换成了钱,他还在夸赞唐军不愧仁义之师,可是如今眼见到唐军在吴兴境内诸多恶行之后,便再也不称颂仁义了,而是直接称以群虏。

堂内一众沈氏子弟闻此斥责之声后,纷纷低下头去,而那跪在堂中被牢牢捆住的年轻人却以头抢地,口中高呼道:“冤枉、冤枉啊,伯父!我真的没有主动惹祸,是、是那乡徒周某他家人偷割我家坡上青苗,家人不忿上门问究,失手打伤了那周某老父……”

吴兴虽然土地肥沃,但也并非处处都是良田,有的坡地浇灌不便,便仍需要种植一些保墒的作物以便于春后直接进行耕作。年轻人家中情况便是如此,但却被乡人割取保墒的青苗,的确是让人有点恼火。

“还有脸说自己冤枉?那周氏纵然害了你半亩青苗,值得你上门打杀人家老父?更不要说将之妻儿霸入自家!就算做出了这些恶行,若无旁人问究,那是你自己运气。却偏偏那周氏儿郎投虏立功,而今归乡问责,你自作的恶需自己来承受,不应让族人一起担此风险!”

沈众又一脸忿恨的说道,深深厌恶眼前这个贪婪凶残的族中子弟,在将年轻人训斥一通后,便又吩咐道:“将此子送往虏营,并将那周氏妻儿一并送还,再陪送几百钱做赔偿。”

“伯父饶命、饶命啊……”

年轻人听到沈众要将他送往唐军军营,心中更加惊慌,连连哀嚎乞饶,但却被嫌其吵闹的族人们直接将嘴巴给堵上,而后给拖了出去。

“此子运歹,招惹强人,你等也要以此为戒,切勿轻易惹祸!”

沈众又将族中子弟们教训一通,然后才摆手示意他们散开,旋即又召来家奴吩咐道:“客卿今往虏营受罚,生死难卜,他家中唯一新妇在户,恐怕不能看顾家业,速往其家收拣财物存于户内,待他有命返回再归还给他。”

一名家奴闻言后便低头应是,然后便匆匆行出。沈众又将另一名心腹唤至眼前来,小声叮嘱道:“临川王那里若有什么回信,一定要第一时间告来。此事关乎一家人生死祸福,一定要避开闲人耳目,切勿泄露于外!”

他忧恐唐军在境内作威作福,故而私下里投书联络陈蒨,希望其能尽快杀回来。这一事情唯有他和家中几名心腹知晓,其余族人们则都还不知此事。

但他所谓的保密也不过只是自以为是罢了,与之相关的端倪却早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当沈众的族子沈客卿被送进唐军军营的时候,因恐遭受到惩罚虐待,便连忙呼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有大事要禀奏将军,我伯父沈众意欲谋反、扰害王师……”

沈众在吴兴境内自是屈指可数的世族名流,但是由于其人并没有前往追从陈蒨,故而唐军也没有对其进行下手,只是保持着比较密切的关注。当其侄子竟然举报其人图谋不轨,自然便有人将这一情况快速禀告给了主将若干凤。

若干凤得讯之后便也连忙提审沈客卿,喝问道:“你怎知沈众意欲谋反?他准备几时谋逆、具体阴谋如何,速速道来?”

“小民、小民其实不知,只不过,我伯父生性吝啬,家中千口进食都要亲自升斗量米,但他近日家中圈厩牛马全都昼夜饱饲,以壮畜力,所以我猜测他必有潜图!代公只需派遣甲兵暗访盯梢,他的贼踪不久之后必然显现!”

年轻人沈客卿连忙又垂首说道。

若干凤听到这话后自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这年轻人已经掌握了多么确凿的证据,却不想只是这样一桩小细节,但也不得不说,这细节也的确是让人有些怀疑。

而且他也知道近日有吴中豪强暗中联络钱塘江南的陈蒨,只不过一直还没掌握到具体的人事和确凿的证据,既然这沈客卿为了活命又提供了一条比较可疑的线索,那也不妨一并监视起来。

如果沈众真的有此罪迹,那便也直接一并收拾了,正好其家庄园占地广阔且位置颇佳,来日军府若能创建于此,自然也能得到快速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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