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1327 剑指会稽

征服江东在统一天下的大业中,绝对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其意义之大甚至超过了攻灭北齐。

毕竟东西分裂的时间要远远短于南北的分裂,而且东西之间本属同源,只要消灭了北齐上层统治阶级内的一些顽固分子,中下层士民的统合就要顺利得多。

但是南北情况则恰好相反,南朝上层不乏审时度势、或者说见风使舵之人,但是中下层对于江东自治的执念则比较顽固,对于北朝势力有一种发乎本能的抵触,而数年前的侯景之乱又进一步的加重了这种妖魔化的认知与刻板印象。

李泰自以统一天下为己任,对于征服江东自然也有包括武力收服在内的一系列构想。不过他也并不把江东南陈政权当作什么敌对异国来看待,所思所想都是以最小伤亡代价来平定江东。

之前他扶植陈昌返回江东继统,也是在这种思路之下所采取的举措之一。他希望能够以陈昌为首的南陈政权来维系江东表面上的一个和平,并且大唐借助南陈朝廷而逐步渗透和增加对江东时局的影响力,尽量降低江东士民的抵触情绪。

这计划在进行初期还是比较顺利,大唐与南陈方方面面都在加强合作,彼此间的人员和物资的流动也非常的通畅,相处的可谓是其乐融融。

但是随着形势的发展,这种模式的弊病还是显露出来了。大唐针对长江下游的江东地区的影响,一直都集中在其京畿建康地区,迟迟难以向其他区域辐射开来,尤其是江东核心的三吴地区,非但没有加深对大唐的认知与好感,反而还越发的抵触和抗拒。

这样的情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陈昌的无能所造成的,尤其他对陈蒨的一再纵容、或者说完全的无从控制。大唐与南陈朝廷的亲密同盟非但没有化解三吴士民的敌意,反而成为陈蒨在三吴地区兴风作浪、聚结势力的一个工具。

由于大唐还要保持与南陈朝廷的同盟,也难以越过南陈朝廷直接插手三吴事务,这就使得三吴之间的反唐风气越来越浓烈。双方之间这种同盟合作的关系非但已经无益于事,反而还成为了一种拖累。

所以之前当岭表的变乱影响到大唐在长江中游南岸的人事布置后,大唐仅仅只是借用了一个南陈求援的名义,将南川还给南陈作为交换,获得了在岭表桂州独立活动的空间。

不过除了跟南陈朝廷保持结盟互动之外,大唐暂时还找不动更好的介入江东时局的渠道。尤其是在北方战事告一段落、国事整体进入一个休养生息的阶段后,直接大规模的用兵于江东条件暂时也还不成熟。

陈昌作为南陈的君主,尽管对于大唐是有着很深的依赖,但从其自身立场而言,对于大唐还是保持着必要的警惕与戒备,是不可能彻底的放弃底线,任由大唐的势力进入江东内部搅风搅雨。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直接发兵渡江的话,大唐一时间也是很难找到一个新的介入江东时局的方式渠道。而徐度这个坐镇江表重镇的南陈军头选择向大唐归义,无疑就提供了一个极佳的选择。

京口如果为大唐所掌控,那么基本上从上游到下游的一系列大江防线便尽在掌握之中,大唐也因此享有了战略和战术上的绝对主动权。平定江东不再是一个问题,区别只在于早晚。

当然这件事也必然会引起陈昌和南陈朝廷的警惕、甚至是一些过激反应,别的不说,陈昌他老子陈霸先之前就是从京口西进干掉了陈霸先,如今大唐绕过南陈朝廷直接控制京口,究竟意欲何为,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所以这件事一定会影响到大唐与南陈之间的邦交关系,不过跟控制京口之后所获得的更多战术选择相比,陈昌君臣对此是何反应倒也不必过分纠结。

尤其如今李泰又得到了佛爷们刷的大火箭,有了进一步动用武力的底气,对于后续南陈局势变化的应对能力也有所提升,节奏自然也就可以再快上一些了,不需要再做太多的瞻顾权衡。

所以在知晓此事后,李泰也并没有责怪若干凤的自作主张,毕竟京口这个南朝重镇摆在面前,大凡稍对江东有所图谋之想,那都难以视而不见。

只是有一点让他感到比较可乐,徐度其人他倒是没有见过,但是此人早已跟随陈霸先多年,想必年龄也绝不算小,如今却要跟若干凤这小子称兄道弟,李泰一想到那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抛开这些噱念不说,为免局势再生变故,李泰还是迅速的做出了决定与各种安排。

他先是着员快马加鞭的前往广陵通知若干凤,让其加深与徐度之间的互动往来,在双方开诚布公的前提下,尽快的派驻兵马、实际的占据京口。占据京口之后,则就暂时不需要进行什么更进一步的行动,等候朝廷进一步的指令。

与此同时,为免建康方面产生什么过激反应与极端动作,李泰又传信给合州总管权景宣,着其率领上游舟师甲兵南下东关、进驻濡须口,在上游保持对建康方面的武力震慑。

虽然李泰还不太清楚建康方面的兵力部署,但在此之前已经通过交还南川将一部分建康兵力给引出来,再加上陈昌之前又派遣吴明彻率军前往吴郡平叛,所以建康方面的驻军想必不会太多,南陈朝廷直接动用武力反抗的可能也不大。

李泰并不想眼下就与南陈朝廷彻底的撕破脸,所以在做出兵马过江与武力震慑的安排后,又安排使者前往建康,向陈昌君臣们告知,大唐这一系列的举动并非针对南陈朝廷,而是另有目标,那便是如今坐镇会稽的南陈东扬州刺史侯安都。

侯安都其人与大唐本有旧怨,之前东西和谈时,其人违反合约偷袭齐军,给那一次的和谈增添波折。之后陈霸先将侯安都安置于会稽,当时李泰也并没有再深入追究。

如今南陈内反唐声音不乏,而侯安都在其中算是比较活跃的一个,而且其人所坐镇的会稽上连吴中、下接闽浙,并且他还是南陈先主陈霸先麾下开国元从之一,一旦平定江东之战打响,其人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对象。

所以眼下李泰便先将侯安都当作首先要打击的对象,指定其人作为这一次一系列军事行动的目标。

之所以不指定陈蒨,那是因为李泰之前说过南川事了后便对陈蒨既往不咎,他身为大唐皇帝总不能言而无信。而且陈蒨所盘踞的吴兴还是比较敏感的,不宜直接作为军事打击的目标,但若是将会稽作为目标,吴兴便也是搂草打兔子跑不了,同时在说辞上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所以李泰遣使前往建康告知陈昌君臣,侯安都此人对大唐深有怀恨,之前已经是劣迹斑斑,如今更收留包庇青州残余的北齐贼寇,而且还指使麾下兵众拦截掳掠大唐往返岭南的商船,其人委实罪大恶极,大唐此番出兵便要诛杀此獠!

这样一个理由,不知陈昌信还是不信,但就算不信,也并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大唐方面乃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势必要将这一军事行动推进到底,陈昌就算因此而与大唐彻底反目,也休想指望来自三吴地区的勤王师旅,甚至这些人还巴不得陈昌与大唐交战至死,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奉从陈蒨而继续与大唐敌对交战。

同时,将侯安都作为目标还能有效的分化三吴地方上的抵抗势力。唇亡齿寒的道理,未必人人懂得,眼下侯安都不断的作死从而激怒了大唐,使得唐军大举进击、誓要将之置于死地,大家跟侯安都又有怎样的交情、犯得上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以想见,随着这一情况传播到三吴地区,必然会造成民情上的分裂。当然不排除有人洞悉到大唐的险恶用心、认识到唐军的目的就是整个江东而非区区一个侯安都,唯有团结起来抵抗到底才有出路。但也一定会有人心存侥幸之想,抵抗的斗志不够强烈,甚至想献出侯安都以息事宁人。

对于大唐而言,就可以借由此事甄别出来谁是可以拉拢统战的对象,谁又是平定江东过程中必须要消灭的死硬派!

当然这也并不是单纯的一个理由,也是接下来大唐要执行的一个计划。李泰并没有选择直接渡江攻伐,而是先行造势一番,让南陈内部所存在的矛盾更加激化尖锐,同时也是进一步的整合能够投入江东作战的力量。

他又传令给前往岭表桂州作战的李捴,着其结束桂州战事之后便暂停深入岭南的尝试,留驻一部分人马协同湘州刺史李迁哲镇守桂州,其余兵马则快速返回赣江附近,汇同仍然留守江州的史宁,一起经武夷山北麓沿浙江东下,以进击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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