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1348 反攻有望

“唐军跋扈,不敬士人,恃其雄壮,虐人用威,致我乡情大遭侵害,知其必不能久,某等忍辱偷生、待王归耳……”

这信上的辞令语气可谓是非常悲怆,然而陈蒨却看得眉飞色舞、目露精光,尤其当见到信尾落款乃是他之前在吴兴乡中屡加招揽而不肯来就的沈众时,他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欢畅起来:“老物自以计深练达,固执不肯与我共事,今遭唐人恫吓威逼,当真是自酿苦果!”

他如今虽然已经逃到了会稽,但是对于吴中讯息仍然有获知的渠道,自然也清楚知道如今唐军在吴兴境内大肆扫荡那些之前聚集在他麾下的豪强们。

得知这一情况后,陈蒨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一方面心痛于这些人事力量的损失,随着唐军在吴兴的扫荡力度加强,众多对其心怀敌意的豪强都遭到了清理,来日就算他再率部杀回吴兴去,境中乡情势力怕是也要变了模样。

另一方面他心里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之前选择撤离吴兴的时候,他也曾经招揽劝说让当中一些豪强率部追随他一起南来,以便于保存实力、伺机反扑,但是这些豪强多数还是眷恋旧巢、不肯弃家追随。

他们或许还盘算着唐军到来后应该也会对他们有所包容抚恤,不会痛下杀手,如此一来他们便也可以暂时苟且保全自身,但是却没想到唐军态度如此凶狠,竟然要将他们连根拔除!

如此一来,那些不肯追随陈蒨南来的豪强们自然是遭了殃。就算是未来能够反击成功、将唐军再次赶出吴中,可是在唐军打击中所受到的人员和物资的损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很难再获得补偿,在未来的乡势秩序当中必然要处于劣势地位,甚至于就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

唐军如此凶狠的做法,不只严重打击了吴中乡土势力,就连那些本来保持中立、只想保全自身的豪强们也都难免心生惊悸,难免兔死狐悲的惶恐。

就比如这个传书至此的沈众,之前陈蒨屡屡遣人前往拜访征辟,沈众却一直都在推脱拒绝。

其人因为经历过旧年江陵的陷落,见到唐皇李伯山对于江陵士民多有优待宽恤,故而心存幻想,认为就算唐军占据了三吴之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所以不肯出面抗击唐军。

然而这一次唐军入境的作为却打破了他的幻想,吴中豪强多遭那些骄兵悍将们的打击虐待,就算沈众家一时间还未遭波及,但唐军的跋扈本性也已经流露出来,未来只会继续的变本加厉,沈众为了自救,只能主动的传书联络他之前不肯依附的陈蒨,希望其能快快率军杀回吴兴、赶走唐军。

“你等诸位对此是何看法?是否已经到了反击之时?”

在收到沈众和其他一些吴中豪强的暗中传书之后,陈蒨便召集麾下心腹们对此事进行商讨。

他之前最为倚重的沈恪因为撤退的慢而遭到唐军捕获,之后又被乱兵虐杀,而其他文武下属也不乏离散或战死,如今麾下的心腹才力也不像之前那样充足。

眼下还追从在陈蒨身边的,大多都是武将,也并不能给其提供什么中肯且有见地的建议,只是各自拱手说道:“大王若欲发起反击,某等自誓死追从!”

这些人的忠诚态度固然可嘉,但单纯的表态也并不足以让陈蒨有所参考,他又不由得长叹一声,旋即便感慨道:“若是沈长史仍在,还可共我商讨计议。如今欲谋大事,却乏人与论啊!”

这话自然搞得在场几人有些尴尬,纷纷垂下头去,唯韩子高自恃与主公的亲密关系,开口说道:“大王之所忧怀,无非沈众之流心迹是否可信,吴乡残留人力是否仍然可用。但若讲到回攻吴中的大计,则是不得不为,区别只在于时机该要如何把握。

如今唐军困顿钱塘江北,声势不复之前雄壮,但其势力仍然雄大,若小觑其众而贸然试探,一旦失败恐怕仍是难免死伤惨重,但若能够先以别徒投石问路、试探虚实,则能免于我自身受创,可谓良计。”

陈蒨闻言后便点点头,一脸嘉许的望着韩子高说道:“子高所言,正是我之所虑。沈众等人非我心腹、不可尽信,然其所陈也甚有道理,如今吴中乡势多遭唐军扫荡打击,我却避于钱塘之南,若再无动作,来日归乡恐怕也乏人响应。然而当下我已势力孤困,贸然有所动作,再遭唐军挫败,恐怕会更加的势力消解……”

这段时间来对敌形势有所好转,但陈蒨的心情却一直比较恶劣,他有些懊悔之前撤退的太早了,固然在吴兴与敌交战的确是有些不利,尤其是没有钱塘江这样重要的防线依凭,但如果打定主意顽抗敌军,就算不敌,也能在钱塘方面的师旅接应之下从容撤离,好过战都不战便直接将吴兴拱手相让。

眼下形势虽然有所好转,但与陈蒨的关系却并不大,主要还是得益于钱塘江防线稳固,而这些人事全都为侯安都所掌握。

虽然说彼此乃是亲密盟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自心中也都不免心思涌动。侯安都不怎么乐意让陈蒨插手会稽方面的军政事务,只希望他乖乖呆在这里当作一个统战诸方的工具,而陈蒨也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如果愿意做一个傀儡而不能施展自己的主张与抱负,那还不如直接留在建康、接受唐人的摆布呢!

正因为各自都有着此类的心思,所以如今彼此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和睦,尽管还没有撕破脸,但各自心里也已经积攒了一些不愉快。

比如近来侯安都便一直都在提议让陈蒨到山阴城去与家人们一起居住,不必再留在前线,说是希望他能与家人团聚,实际上则是不希望陈蒨继续留在这里插手军务。劝其前往山阴城,大概也存着将之软禁其中的意思。

陈蒨也深感寄人篱下的辛酸,所以有可能的话,他也希望能够尽快发起反攻,回到他势力所在的吴兴。

“安都今在会稽穷兵黩武、致使民怨激增,仍需仰仗大王平息群情,故仍有求于大王。今我部师旅未可轻动,不如勒令安都遣兵试探反攻时机到未。”

韩子高受到了鼓励之后,便又继续开口说道。

陈蒨闻言后则苦笑摇头道:“安都对我已经多有戒备、暗藏疏远,恐我深结会稽势力,其人刚愎自负,恐怕不会轻易听我号令、为我试探敌情。”

“大王不妨将此乡书示于安都,并告其人将要奔赴浙西、闽中召集乡义反攻吴中。此番唐军来攻正为讨伐安都,其必忧恐大王出走、使其独当唐军,届时再作提议,他也不敢不应!便令钱塘城萧摩诃率军北去试探,若可反攻,便可顺势以进,若仍不可,则以陆子隆暗夺钱塘城防,届时钱塘江北军事尽归大王处断,何时反攻也凭大王心意!”

韩子高见陈蒨仍是一脸愁容,便又进言说道。

陈蒨听到这话后却皱起了眉头,沉吟良久之后才说道:“安都虽然性情刚愎,但抗敌之心却既纯且炽,我若如此谋之,恐怕有失和气,之后难能齐心协力的抗敌了。”

“难道现在其人就与大王齐心协力?观其行径,贪权强横,所谓抗敌心热,无非惧死而已。说到底,此番若是抗敌不利,人皆可降,唯其必死,不患他不肯出力抗敌!”

这时候,钱道戢等几人也开口说道,他们心内都觉得此番遭受唐军进攻都是受侯安都所累,而今势力大损却还要遭受侯安都与其心腹们的奚落排挤,心中也都充满了不忿,若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能够重新掌握主动权,因此对于韩子高的计策也都表示赞同。

听到众下属全都如此劝告自己,陈蒨心思也渐渐被说动了,于是便沉声说道:“此番谋计,俱为家国。强敌迫我,有力者用力,有智者用智。抗敌卫国,也并不是谁人专享的特权,此情安都亦应有所体会,不应目为权势相斗!”

于是接下来他便邀请侯安都到他的大帐中来,如韩子高所言将乡人书信一并呈给侯安都阅读,侯安都在看完之后便也忍不住笑语道:“唐军嚣张跋扈,自谓倚强凌弱,而今前线师旅迟迟不能突破,后路人情怨气沸腾,败亡不远了!”

“我与侯公所计相同,当下应当预谋反攻了!只是前者撤退仓促,士伍多遗吴中,而今纵然想要反击却无兵可用,故而便想前往浙西、闽中等地召集义师,北进反攻!”

陈蒨又望着侯安都,口中笑语说道。

“这、这……此事仍待从长计议啊!唐军虽然攻势受阻,但却仍然颓势未露,此诸乡士传书诚然可喜,但若只是据此恐怕也不能速战破敌。大王还是暂留此间,慎勿轻动啊!”

果然当侯安都听到陈蒨有此打算,脸色便顿时一变,旋即便连连摇头,劝说陈蒨打消这一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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