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李家的家人,满面惊惶的站在张巡和李让的面前,以不成段的字节,叙述着自己在湖北的见闻。
先前夏粮征收之后,在重庆的李株希望李让运十万斛粮食,以及部分紧缺的铁、麻等物去支援他在四川的屯战。李让接到了父亲的信,自然就去办这件事,还把张巡的几百条船给借走了。
前后一个半月,船到重庆,卸了货,又载了木材、药材和银子回常州。这本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可当船走到黄州,就瞧见上江大批的战船涌来。
左右只以为是元军杀来了,心胆俱裂,混在军船之中,日夜不停地往回跑。半道上,还被溃兵败兵劫走了好些船。当然他们也捞起了几个溃兵,晓得了郢州前线的战况。
郢州副统制赵文义战死之后,郢州兵大乱,有人想要逃回郢州,有人则想要往别处跑。前军冲动后军,后军牵连高达军。四面元军又齐齐杀来,高达率兵且战且走,试图往汉阳军的朱禩孙所部靠拢。
朱禩孙手下还有小几千荆湖本地的屯卫剩员,王安节的四千御营兵也在汉阳不远处的鄂州,背靠坚城,还有援军,或许有逃生之机。
伯颜和阿术哪里容得高达逃跑,水陆并进,夹岸来攻。尤其是元军阵中的吕文焕,指着高达的旗帜向伯颜进言,这是以前戍守襄阳的高达,早年在宋廷的评价中,其在吕文德之上,乃是荆湖第一功。
从北方南下,还没立下什么功劳的蒙古和汉军们,闻得此言,各个踊跃,奋力杀将上去。就像马雍和王效节说的,鞑虏甲马如浪摧来,一浪一浪,冲突片刻不停。箭矢如蝗如雨,鸣镝尖哨之声骇人心魄。
高达军中的剩员率先瓦解,跪地向元军投降,圆阵瓦解。蒙古万户札剌儿·阿剌罕先驱冲向高达中军,左翼汉军都元帅贾文备令汉军弓弩手会同夹攻高达。
蒙古甲马冲了三十多合,冲开高达中军。前军刘师勇同中军高达失联,高达眼见局势无法挽回,率二万兵向伯颜投降。
刘师勇统八千兵两透重围,试图杀入,解救高达。得知高达投降之后,大哭转向,率残兵向汉阳军败走。
淮东高达军溃,五万余众瓦解,郢州城破。
败军走入汉阳军,闻知此事的朱禩孙大惊失色,连忙寻来夏贵,要求夏贵加强汉阳军的守备。并且预备将王安节所部四千余御营兵,也一并调入汉阳。
破了郢州的元军大至,围攻汉阳军。急切之下的朱禩孙下令夏贵急援,汉口的防御出现了漏洞。当夜伯颜命令汉军万户张弘范,率三千骑轻舟过汉水,预备夹击夏贵。
转日夏贵率兵出营救汉阳,元军三路分兵,一路包打汉阳,一路打援夏贵,一路掩袭,三路齐发。会逢秋风大起,天色大暗,宋军下风,作战本已艰难,万万没想到又遇张弘范掩袭,舟师人马大溃。
然后呢!
然后的事,那家人也不清楚了。因为他们救助的宋军就是在汉阳军和汉口之间的战事中被击溃逃亡的,再往后的事,他们全然不知。
“啊……”张巡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竟一败到如此地步。”李让有些不可思议,十万大军,只用了几天,就败的山崩海倒一般。
“不知又要有多少将兵,陷在阵中。”
“是啊。”
“你且下去安置吧。”张巡打发家人下去。
紧接着就是同李让的相顾无言,郢州和汉阳这两败,不知道会不会牵动鄂州,要是牵动鄂州,那真就没啥话好说了。
肯定牵动啊,只不过张巡是知道而不说,李让是猜到不想说,还沾点幻想。
算了,岔开话题吧。张巡就问李让发解试的事情怎么样了,李让只是随意的摆手,表示这事不过尔尔,常州今年发解小二百人去杭州参加省试,这对于李让确实没啥难度。
荆湖的战事,有荆湖两路安抚制置大使来处理,李让一個书生就别想这么多了。赶紧预备着出发去杭州,参加明年的春闱吧。
想要参政议政,你得先进体制内。
搁外头喊,谁搭理你啊。
李让原本还对这事挺上心的,但是从李株去重庆之后,就明显不复当初了。一开始文天祥来常州的时候,李让上赶着去拜会。后来汪立信来常州,李让的态度就明显没那么积极了。
以前还想着文人们互相唱和,博取文名,走仕途经济呢。现在李让恐怕这一分心思已经淡了下来。
“朝廷肯定还有办法,况且黄州、江州、安庆、建康,沿江重镇如许之多。”张巡虽然知道这些地方都不会抵抗,可是宽慰李让的话还是得说。
况且朝廷也不是没有兵马啊,这不是让赵淮在溧阳招募了两万大军嘛,都已经练了半年多了,至少也成了羸兵吧。
像是溧阳这样的地方,带宋少说还有几百个,连晋陵的张巡都爆了金币出来,替马雍和王效节募了兵,其他地方自然也跑不了。
真要是生拉硬拽,朝廷三五个月,就又能拉出来十万壮丁,去荆湖送一波的。
所以你别急,事情未必会一下子就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带宋毕竟是江南之大国,二分天下有其一的存在,见在二百军州,人口数千万。
将来如何,还尤未可知呢。
“是了,这样吧,我立刻启程去往行在,有事书信联络。”李让到底还是急。
按理说他还可以在常州待俩月的,但是他不想呆了。去杭州的话,可以立刻得到第一手的朝廷消息。
虽然李株在重庆,还没有和朝廷的失联,到底大江通道可能就要为元军水军所截断。设身处地想一想,肯定着急。
“你多寻几个同伴,一道出发。”张巡也不劝,去杭州也是好事。
伯颜下杭州的话,是不可能对南宋的都城进城**的。李让要是身在杭州,或许更容易保全。指不定还能够被南宋朝廷裹挟着投降,被元朝廷授予一官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