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仙门优雅杀猪 第50章 一点误会

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当所有人希望保持安静让这一个插曲悄无声息就这么蒙混过关时,他/她/它会跳出来,扇出那响亮的一巴掌。

现在放眼整个青云崖, 看上去唯一一个能欺负的似乎只有杀猪匠, 所以桃桃大声质问他:“是我师姐的吗?!你莫胡说八道玷污攀扯我大师姐清白!”

南扶光:“……”

云天宗大师姐抬了抬手,手指无力地蜷缩。

南扶光:“首先,你这理所当然信他真的有了是怎么个脑回路呢?其次,就算是有了他也没说那是我——”

白炙大概觉得这个热闹很好看:“男人生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事都轮不到仙盟玄机阁那种高等机构,云天宗药阁都能办到。你这样的思想倒是挺符合地界那群被束缚思维的降维罪犯……”

桃桃:“没人问你!”

南扶光:“……”

谢晦:“男人就是可以怀孕!只需要临时生出孕育器官的药!多读点书吧——南扶光, 你也是, 多读书吧!你身上还有与仙尊大人的结契婚约, 却转头让别的陌生男子怀孕!这是违法!是犯罪!你还将他大摇大摆的带回云天宗,我就说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不要脸!”

南扶光:“……”

我又不读书是文盲且不要脸了?到底关我什么事啊?!!!

桃桃:“也没人问你!二师姐呢!谢晦,二师姐不在我看你要上天!大师姐你看他!”

众所周知, 谢晦这个小魔王的亲姐谢允星是他唯一的克星,毕竟打他从不手软,此时说到这个名字他都明显畏缩了下,眼珠子在眼眶里偷灯油的老鼠似的滴溜溜转了一圈——

最后瞅准了宴几安,现场唯一一位虽然从来不曾溺爱他但说得上是长辈的长辈人物。

然而宴几安并没有理会他。

他立于南扶光大约两三步的近距离,用一种平静却提防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与此时此刻整个人快要靠在她身上的杀猪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连宴几安自己都觉得很茫然——

他当然认为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厚颜无耻。

但让他茫然的是,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厚颜无耻十分眼熟。

似他十分憎恶的故人。

云上仙尊之所以为云上仙尊, 是因为他继承了沙陀裂空树枯萎前真龙仙尊严的记忆, 可以说他就是曾经的「宴震麟」, 重新降世以来,他知道曾经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故生为仙君,为修仙界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但他的记忆其实并不完全完整。

有一些事是他始终想不起来的。

现场的气氛变得微妙而诡异。

一边是云上仙尊于众人面前约定结契婚期,另一边是准新娘从山门外带回来的野路子——

更勿论此时野路子的肚子里好像还有生米煮成熟饭的罪证。

无论如何,宴几安觉得这杀猪匠搭在南扶光肩头的手十分碍眼,多余甚至突兀到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上面就无法再挪开。

杀猪匠本人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与南扶光这种“勾肩搭背”,没有任何讨得便宜的得意,他大约是真的不舒服,此时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前提是,他显然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知道他们在大日矿山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矿工说过他们同住在一间屋子里……

光想起这个,宴几安就感觉到一阵陌生的翻涌,就像是一万只鸟雀被放进了他的胸腔,现在齐齐扑腾起了它们的翅膀。

“日日。”

宴几安只是简单叫了南扶光的名字,但语气**催促的意思。

他抬起手向着南扶光招招手。

修长的指尖露出道袍袖外白的发光。

南扶光目光自然地看来,在第一时间看见她眼中的不确定时,云上仙尊感觉到心往下沉了沉——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从未有过眼下这般强烈的不确定感。

气氛好像就这样僵持住了,现场所有人都有一种自己坠入了不可描绘的恍惚中,他们想离开,又不想离开,当然也不能离开。

云上仙尊的手始终未放下,当众云天宗弟子怀疑也许从今日起他们便要在这青云崖僵持到地老天荒,直到南扶光走向云上仙尊……

这时候,救星从天而降。

谢允星脚步略显匆忙出现在众人视线,找到宴几安,言道仙盟之人始终不肯离去,希望云上仙尊亲自前往一会,宴几安闻言,目光平静地望向她。

这确实是巧合。

谢允星完全无辜。

云天宗二师姐被云上仙尊的目光望得毛骨悚然,越过云上仙尊,万分惶恐不安地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南扶光,还有挂在南扶光身上的杀猪匠……

一瞬间好像看懂了什么,又陷入新的迷茫,她“呃”了声,像是被命运扼住喉咙。

幸而宴几安终于还是妥协了。

离开之前他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注视下来到南扶光身边,食指微曲,勾住她的下颚抬了抬,在另一侧——杀猪匠没有挂着的那一侧,俯身轻吻她的面颊。

“为师先去处理仙盟来客。”

他嗓音轻柔温和。

云天宗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云上仙尊与宗门大师姐有结契婚约众所周知,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相处还是如师徒模式,如今这般将关系具象化坐实的亲密行为——

讲道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

“谢从提到过日日想借轨星阁藏物给他人疗伤,不是不行。”宴几安道,“只是轨星阁阁独立于云天宗,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且将人暂放陶亭,离轨星阁较近。”

南扶光“啊”了声,被面颊上还存留的触感整得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仿佛要将她烧穿。

直到云上仙尊转身踏上羽碎剑——值得一提的是从方才开始,他的本命剑始终漂浮在身侧未曾收起——合理怀疑他是不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顺手操起将什么东西捅穿……

宴几安走了。

就像是要证实他的一切提防都很有必要,在他离开的第一时间,靠在南扶光身上的男人懒洋洋道:“你和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陶亭在哪?我不去。”

众人:“……”

南扶光:“……”

杀猪匠抬手抹了把下巴上将坠未落的冷汗,语气还是如此淡定:“除了桃花岭,我哪也不去。”

热腾腾的气息在耳廓呼过,南扶光恨不得把他扔青云崖下面去。

“你早那么听话就没这一出了!”

“吃一堑,长一智。”

“别再乱跑!腿砍断!!!”

“别吼,吼得我伤口都疼了。”

“……”

“顺便一提,我突然知道你身上的畜生味哪来的了。”

“嘘!”

“就是——”

”嘘!!!”

……

谢从有时候打心眼里羡慕那些佛修或者实打实的秃驴,毕竟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便在桌案上拿起一本经典经书——无论是《静心咒》还是《楞严咒》,翻开字里行间都在以世间万物角度花式劝人:放下。

不像道家经典,句句潇洒,段段大道,最后总结起来也是就三字:唯我心。

心情烦躁的时候读此等巨作不过越读越暴躁,到头来可以道反天罡开始质疑世间万物勿论其身份、地位尊卑,为何行事总是如此踟躇——

比如眼前又出现在他书房坐着喝茶的云上仙尊。

送走了仙盟的人,他就从天而降,自动出现在这。

当捏在瓷白修长指上的茶盖第十八次刮过茶碗。

谢从低头认真研磨,第五次提醒自己莫要提醒茶水怕是早已凉透。

宴几安神情寡淡地将茶碗随手往茶案一搁,碗盖碰撞发出不太文雅的一声轻响。

谢从忍住想仰天长叹的冲动抬起头。

“将他弄走。”

这一次云上仙尊不再顾左右而言他。

谢从道:“云天宗禁制孕天地灵气而生,自创立宗门外来活物勿论飞禽走兽、修士与凡人非请皆不可闯入,然进入者皆为受我宗门弟子所邀,理应奉为座上客——”

“知道。”宴几安道,“将他弄走。”

道理他都懂。

可是他不听。

谢从无语凝噎。

谢从不知道说过的话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只道:“人是南扶光带回来的,仙尊不若与您的爱徒再商……”

“商过了,甚至没赶人,只是希望他离开桃花岭挪走安置陶亭。”宴几安道,“她不听我的。”

居然商量过了?

而且被拒绝了。

谢从心想,倒是意料之中。

宴几安看谢从不说话了,便垂下眼,也开始堂而皇之的走神,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令云上仙尊也苦恼的事,那舒展的眉再次浅皱。

天底下能这样堂而皇之拒绝云上仙尊之请求的怕不也就是一个南扶光了,事实上好像从前云上仙尊也未开口请求过其他人……

啊。

谢从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次主动换来余生的自闭吗?

造孽噢。

……

南扶光并不是所有人想的那样缺心眼。

当人群散去,她第一时间检查了杀猪匠身上的伤口,确定了那个骇人的黑洞没有再悄无声息的扩大后,她紧接着便问他,到底来青云崖做什么。

她不相信一个凡人用两条腿从赤日峰走到青云崖是为了散步。

“别这么严肃。”杀猪匠看似痛过了,只是还有一些虚弱,“真的只是来看看。”

南扶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然后发现好像没什么可看的。”

南扶光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男人浅浅叹了口气:“跟你来到云天宗只是为了求医,也不代表我就是阶下囚之类的身份吧?”

“……”

南扶光眼神变了变,在杀猪匠语气平静的反问中,整个人迅速冷却下来,然后发现他的提问,她答不上来。

眼前这人看似平日总是好脾气任人宰割的模样,于任何场合皆可有微笑悬挂于唇边,懒洋洋的散骨头一把模样。

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南扶光也稍微能读懂一些套路数——

比如眼下这样睫毛低垂、唇角放平,说话时语气稍显敷衍,那才是他真正不太高兴时会有的样子。

仿若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眼底是掩饰得很好的不耐烦。

南扶光不由得想到那一次在大日矿山他也是这样,那一次他为了争取使用时间转换器的机会,恳请了鹿桑与宴几安以拖延时间,换来脸上疤痕一道,还带到了下一个新开启的时间线……

想到这,南扶光去看他的脸,好像只剩一道很浅的疤,几乎不可见。

那日在酒肆外不知道该如何的不知所措再次重演,云天宗大师姐也有语塞的时候,她停顿了下,欲言又止,实在不会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倒也没有把他当阶下囚……

但她的行为确实有些像。

仔细想想,好像和那些将他堵在青云崖质问的内门弟子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心虚得又开始抠手。

杀猪匠扫了她一眼,便与她眼巴巴地望过来的视线不期而遇。

他沉默了下,在哑巴的祈望目光中,眼底的不耐烦终于褪去,他开口主动解释说他站在赤日峰俯瞰云天宗见脚下有涓涓细流,好奇水源近景寻来,至青云崖上再近眼瞧,水清澈见底且泛蓝,似藏灵物深渊。

“想钓鱼。”杀猪匠道,“贵宗无聊至极。”

南扶光听过合格的钓鱼佬路过一个水洼都能走不动道的故事。

她道此水源名曰净潭,是云天宗内门弟子皆知著名的“阳光普照抽奖池”,有没有鱼不知道,但是不久前刚刚被她扔下去了一大批随便选其一便能震惊修仙界的宝贝。

大概是实在对修仙界的一切不感兴趣,杀猪匠看上去对此壮举连惊讶都懒得惊讶一下。

“所以呢?”

“青云崖什么也没有,但净潭很多宝贝。”

南扶光在这人开口前打断他。

“知道你对这个也不感兴趣了!”

“那么多宝贝怎么不留着自己用?”他很随意地提问。

南扶光耸耸肩,想回答,忽而一顿又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显得有些干巴道:“不好用。”

杀猪匠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道早膳实在难以下咽,现在饿了,问有没有鱼竿。南扶光回答有是有,但是最终解释权归云天宗所有,若你在净潭钓上了鱼之外的东西,麻烦你原样放回去。

“腐肉烂骨呢?”

“没有这种东西。净潭不是云天宗非法杀人越货埋尸之地,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

……

午后,天气阴沉沉的,不是个让人提得起精神的好天气。

青云崖上练习切磋的内门弟子陆续散去,青云崖下,南扶光搬着小马扎跟手握鱼竿的杀猪匠依净潭边坐稳。

身边的人熟练打窝再甩杆,银色的鱼线于阴天几乎不可见,只能隐约看见鱼钩划了个完美的弧度落入水中,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云天宗大师姐盘着腿,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就陪着一个杀猪的凡人跑到云天宗净潭钓鱼,这剧情发展是怎么到这的?她这是中了什么蛊?

“盯梢?大可不必担忧我钓上你扔下去的宝贝后中饱私囊。”男人一只手支着下巴,“那些东西对我又没用。”

噢。

原来我是因为这个才在这里。

南扶光恍然大悟,盯着毫无动静的鱼钩,突然发问:“你肚子不痛了?”

“肚子都没有了。”男人缓缓道,“幻肢之痛,痛也痛不了多久。”

“不早产了?”

“再忍忍。早产处理不当易体弱多病。”

“孕夫脾气暴躁也会导致体弱多病,下次不要随便发脾气了。”

男人慢吞吞地“嗯”了声,似对“生气”一说有困惑,续而又微笑着说我没有,南扶光没搭话,只发出嗤之以鼻的一声冷哼,意思是**没有。

鱼钩毫无动静,南扶光盯着一会儿开始犯困,若说钓鱼这项活动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帮助大脑清净,只是今日发生的事过多,她努力在脑子里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先后顺序,再指望想个解决办法……

结果刚想到“所以仙盟的人被宴几安赶走了没”,她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换了个坐姿,云天宗大师姐看着水面泛起微波,茫然地想净潭真有鱼啊,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脑子里在想毫不相干的事,嘴巴却自然而然地滑出另外的话题:“你觉得我与云上仙尊婚约应当如何?”

问完就精神了,恍然响起身边这人对自己态度暧昧不清,问他这种问题好似有些不太合适,太过粗鲁。

她瞬间有点清醒,坐直一些,摆摆手,刚想说当我没问,便感觉到他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他今日当着很多人面与你表现亲近。”

啊,那个。

南扶光的脚趾在鞋中蜷缩起来。

杀猪匠鱼竿微晃:“当时,你可有心动之象?”

南扶光看鱼竿浮漂起伏,干巴巴道:“这叫什么问题,心不动的是死人。”

但不是那种心动。

杀猪匠轻笑。

南扶光沉默了下,又道:“我自幼随云上仙尊习武,得他赐剑,入剑修门道,因真龙镀鳞需要道侣相助便一早约定结契道侣,名字早早镌刻木牌挂于后山姻缘树,这些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同他不为师徒,不为道侣……”

“你有没有注意到,以上每一句话之间都没有任何的实质性因果逻辑关系。”

南扶光哑口无言,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他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你真的分清楚父爱和道侣之爱了吗?这样会不会有点**?”

“分不清。”南扶光直视前方,“但应该也不用你这样的人来教我。”

本以为杀猪匠会反问“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骂她人身攻击,没想到他意外的陷入了沉默,良久笑道。

“确实。”

南扶光有些惊讶地转头,只看见男人一派平静的侧脸,鼻梁高挺,唇角轻勾,望着水面的眼神温和……

似看狗都温柔。

实则怎么回事,稍了解此人便心知肚明。

南扶光收回目光,又盯了一会儿毫无动静的水面开始不耐烦地再次质疑净潭是不是真的有鱼,抬手拔掉身边的一株草,撕成一缕一缕:“亲近之人——”

“嗯?”

“他们都叫我小名‘日日‘。”

“所以?”

“这名字都是他取的。”南扶光幽幽道,“这人简直,渗透了我的前半生。”

取舍谈何容易。

南扶光不知道自己讲这个有什么意义,只知道这话题算是越讨论越烦,此时一缕夹杂着水汽的凉风拂面而过,她嘟囔,是不是秋天快到了。

身边男人始终很有耐心地盯着水面,不作回答。

夏末午后品到一丝秋乏,南扶光第八百次打呵欠时,整个人陷入昏昏欲睡境地,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还是歪斜过来,轻轻落在身边人自然弯曲、握着鱼竿的胳膊上。

夹杂着青草香的脑袋压过来,杀猪匠倒是没有为此大惊小怪,只是微侧俯首,见其身侧草地不知何时均被薅秃,那张平日里总是张牙舞爪的脸此时压在自己身上,面颊挤压成不太好看的变形状,睫毛轻颤,一瞌一合。

倒显得安静又安然。

他眨眨眼,收回目光,不紧不慢,专注力重新落回湍湍涓流。

“哗啦”一声,一尾黑鲤跃于水面,荡开波纹。

“一点误会。”

男人嗓音低沉,一扫人前散漫的模样。

似刚刚落回水里的鱼,于水面下郁闷地吐了一个泡泡。

“‘日日‘这名字,可不是他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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