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本是大喜之事,程卓练不愿再反复旧事重提,徒增烦恼。
一家四口坐在屋子里,气氛紧张。
程卓练苦口婆心说:“你离家出走这么些年,虽然在这安定下来了,但是劫匪再怎么说都是作奸犯科,如若有一天被人抓到,即是死罪。我如今回篷州老家任职,你陪我们一块回去,这里就不要管了,并且让他们彻底改掉陋习,不然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上报朝廷,铲除了这里!”
程夜冷笑:“回去?我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我哪儿也不去!”
“你……”程卓练忍不住又要站起来揍他,可惜自己身子骨都没那么硬朗。“你一个土匪头子,还当上瘾了?如果让人知道我的儿子当了这么多年土匪,不仅我这官帽不保,全家都要跟着遭殃,你还想害多少人?”
程寂也劝他:“你就别一直惹爹生气了,就算你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算你做了自以为是的大义之事,始终都是违犯律法!抢占别人的东西,就已经不是正义之举了。”
程夜不以为然道:“我这些年对你是有愧疚,但你也别觉得你是我哥哥就能教训我。鹿琼打了这么久的仗,你就没想过兵是从哪儿来的?粮草是从哪儿来的?国库是靠谁充盈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征兵纳税难道不是对的吗?”程寂很想听他的解释。
“至少在我所看到的,就是官员不停的剥削老百姓,加重赋税,强行征兵,不然就收了他们的地!涟水冲附近的几个县城皆是如此!”
“**污吏自有王法处置,你劫富济贫也得分人吧?”程卓练忍不住插嘴。
“王法?官官相护哪还有什么王法可言?偏远地区根本没人知道百姓的死活,等王法处置的时候,他们已经家破人亡,饿死病死冻死了!”
程寂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自己在天子脚下尚且没体会过风餐露宿,原来底层人民过得如此破碎不堪,上京还是纸醉金迷。
他以为的太平盛世,都是阳光照得到的地方,那些夹缝中生存的人们,都无法挣脱权利的枷锁,只能在黑暗中匍匐前进。
“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吧,我会禀明皇上彻查。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念在你本性善良我不揭露你,但是……你以后都不许干这种拦路抢劫的事。”程卓练挫败的坐回座位上。
程夜再次强调,“我们在这过得很好,就不回篷州了。至于你们说的不再拦路抢劫,我会认真考虑的,这世上,没谁愿意铤而走险。如我调查到谁是大**,谁压榨百姓,我依然会以我的方式去回馈他们。”他眼神坚定道:“律法都是权贵所定,凭什么只有我们遵从?他们变着法强取豪夺,与我们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别人评判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有违律法,是否有违道德,只要我不伤好人,我就是对的!”
程寂承认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也怕他误伤,“你若有证据,可直接交给官府处理,你不懂律法,有时也会乱杀无辜。在此地逍遥,可能就是你所追求的生活,但是如若有一天遇到比你更强的人,也会有性命之虞。”
“你说的我都懂,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他不愿与大家生活在一起,只要给他们报了平安就足够了。
木苏颜没想到现在他还是固执己见,家人还不能团聚,生气的离开了屋子。
外面山风阴冷,不见星月,只有屋子里微弱的烛光散发着。
程卓练跟在她身后,怕她走远,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这么倔强啊!”她边走边抹眼泪。
“孩子长大了,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你就别管太多了。我们以前或许真的做错过,但是只要他不作恶多端,平安活着就好了。”
心里那块石头,也算落地了。以后回篷州,大家都能正常生活了,因为家的不完整,这么些年过得都挺压抑。
“他是快活了,我是他的母亲,怀胎十月养大的,却变成了仇人!”
“我们之间都有太多的误解,说出来就够了。都在气头上难免会口不择言,时间久了,大家自然都会明白的。知道他好好活着,已经谢天谢地了。”
屋子里剩下兄弟二人,以前程寂恨过,后来只剩下忘不掉的人和事,偶尔想起总会疼痛,现在也算释怀了。
“哥,我确实欠你一句抱歉,还拆散了你的婚姻。这么多年我没动过灯彩一根汗毛,如果……你心里还有她,就带她走吧。”
程寂没有立刻回答他,“即使我想带走,她也未必会走,我跟她哪还有可能?”
“她只是和我犯过错,怕不能被人接受,如果你肯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孩子的母亲走了,你都没想过娶她吗?”程寂反问。
程夜低下头,“不,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脸做这种事。而且,我心里住了英红一人,再容不下别人了。与其在这耽误她,不如让你们都有正常的生活,我的罪孽也会少一点。”
“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为何不向爹娘认错?”
“我……就错了这一件,如果我认错了,他们就会否定我的一切,认为我的一切都错了,我还是习惯当逆子。”
“你自己问灯彩走不走吧,我无法开这个口,或许她活在我的回忆里,我喜欢的也是回忆中的她,现在我已经放下。如果以后带着她一起生活,我便也不用成婚了,我会觉得对不起我未来的妻子。所以,我也只能为她安排好住所。”
程夜点点头,立马去问莫灯彩的意思。
莫灯彩带着小百合睡着了,自己却坐在那发呆,程夜在窗外没有进去。
“灯彩~”他像以前那样呼唤,却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莫灯彩立马走到窗前,以为他和伯父伯母谈好了。
“夜哥哥,你要走了吗?”
“不是,我是问你走不走!”他盯着莫灯彩的眼睛,想要一个实话,“我耽误你这么久,我禽兽不如,但是,我哥哥已经大变样了,如果你反悔……”
莫灯彩更加坚定的看着他,强忍住了泪水。“你哥哥是与众不同了,但是你觉得我有资格站在他身旁吗?而且,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你了,你不要装傻充愣!”
“我的心里已经有英红,我在她墓前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娶的,为了我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就算不值得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你无权替我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用你接受我,只安安静静度过我这一生就算了事。若是你哥哥和爹娘想让我死,我立马就能喝毒药。”
“没人要你死,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与莫灯彩的激动不同,他冷静的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莫灯彩这时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因为习惯了他的冷漠。
她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即使俩人不能在一起,还是无话不说的伙伴,现在只是为了孩子,才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