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秋收,淮扬道的农民们就破产了一堆。这一次的秋税虽然说只是汤国辅想要收齐,不是像之前只收个七八成的尝试。
但下面执行的人一起伸手,生生将税收的额度提升到了几倍之多。这已经超过了农人可以承担的极限。
因为除了粮他们还得交钱,而交钱就得再卖粮,而此时刚刚收获的时候卖粮,粮价被压得很低,卖粮要被粮商盘剥。原本卖一点就够的,被额外胡乱增加的税收逼得只能多卖,卖越多粮越**。
粮商赚了个盆满钵满,可农人却把粮都要卖光了,种地之外不打零工做事的话根本没有活路。
结果破产的人太多了,连劳动力市场都饱和了,就算去求人家只要管饭就干活,也没有活可干。
淮扬道很快就出现了偷、抢,以及针对富人的绑票勒索,弄得地主、富商都得出门随身携带保镖护卫,否则被人袭击没地方说理去。
汤国辅为了东厂的人到来之后看都一个安宁繁华的淮扬道,将没地没家的穷人驱赶出淮州,逼他们滚蛋。
如果放在过去,一省观察使如此狠辣,难免会有人聚集起来和驱赶他们的官兵做上一场。
结果现在安右道就是隔壁省,大量底层破产农民收拾起包裹,带着家人就往安右道走。
这些日子,延寿教的消息他们听得太多了。且不说之前来往商队带过来的二手消息,就算是他们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也有去安右道做工甚至投了延寿教的,大家已经对延寿教有了认知轮廓。
一个传言两个传言他们不信,可是当耳边充斥着延寿教好,安右道富,教主法术高强的话时,他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到延寿教上。
一时间路上都是携家带口的人,他们统一的方向就是北面,往安右道的方向去,只要进了安右道就能入延寿教当教徒吃一日两餐了。
汤国辅听闻领地内有这种事之后脸色漆黑如墨。他不愿意自己淮扬道的民众投到安右道去,可是又没有办法。
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他明白催税的后果有多严重,可是眼前这关要紧,得想办法过去了再说。不从民间催税,总不能自家贴钱来补税吧?
至于今后什么情况他暂且管不着,大不了辞了官不做归隐而去,反正别在任上被陛下恨上夺了官位就行。
“让他们都去安右道,我倒要看看那延寿教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养活这么多人!到时候养不活这么多人,怕不是要带着教徒举兵造反!”
汤国辅只能用这种狠话来安慰自己了,他恨不得给安右道再塞个几十万人,看看他们有地方吃饭有地方住么,到时候没有吃没有住,看你延寿教会不会崩溃掉。
他的心腹手下有些犹豫地说道:“大人,听闻那延寿教从海外弄到三种怪异粮种,名为玉米、土豆、红薯,皆是仙种,极为高产。”
汤国辅眉头一皱:“定是那延寿教周宇装神弄鬼的,什么海外仙种,都是哄骗他那些愚夫愚妇的把戏。高产,能有多高产,一亩地能产两石麦否?”
“这……听闻是1亩地不少于4百斤。我也只是听闻而已。”
其实他的心腹手下不敢说这只是玉米脱粒后的重量。毕竟土豆和红薯的亩产听起来太夸张了,一亩产量几千斤,更像是骗人的。
如果是真的,那大家都种土豆红薯,岂不是天下再也不会有饿殍了?
但尽管只说了玉米的产量,还是让汤国辅哈哈一笑:“你呀你呀,竟然也信这种鬼话。一亩地产粮4百斤的仙种如果是真的,直接呈送皇帝陛下,那周宇封侯都是轻易。”
说完汤国辅眼珠子一转:“咦,他们这东西的种子可以弄到一些?不如我们先送到宫中讨陛下欢心,若是假的就说是延寿教装神弄鬼哄骗皇上。”
“是,小的这就去弄些种子来。”
汤国辅还在想办法阴一下延寿教的时候,东厂的人终于到了淮扬道。
汤国辅赶紧设下宴会,然后派手下去迎接,亲口叮嘱一定要好好招待,自己将在家门口等候迎接。
他不是不想自己去城门外甚至是城外几里迎接的,毕竟这一次事关官帽。可是他身为文官集团的一员,对东厂太谄媚也不行,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混下去的。
所以他只能派最得力的手下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解释自己不能到场,但是设下了家宴迎接东厂特使。
汤国辅紧紧地抓着手下的手,死死盯着他:“定要将特使请来,听明白了吗?”
他很怕东厂的特使不给他面子,那样的话事情就很难办很难办了。
好在他在家中焦急转圈的时候,手下来报东厂特使同意了来汤国辅私宅赴宴,让汤国辅放下了一半的心。肯赴宴,就好说。
“快快准备好迎接特使,尔等随我到门口等候。”
汤国辅生怕迎接排场不够,还把淮扬道一些高级官员也请到了场。他知道东厂的人和宫里太监心眼都小,要是觉得排场不够,说不定会怀疑淮扬道的官员看不起他。那样得罪人的话就太冤枉了。
因此等东厂特使到达的时候,汤国辅私宅的门口竟然站了十几个淮扬道的高级官员。
汤国辅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的手下冲过来报告:“大人,东厂特使在城中下马乘轿了,故而会慢一些。”
汤国辅笑眯眯的:“特使大人能遵循城中不纵马之规矩,乃是遵纪守法之举,我等也需共勉。多等一会儿也无妨,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身后的十几个官员有的人已经站的额头出汗了,此时也只能附和“是啊是啊”。
又等了一会儿轿子才到,这时候汤国辅的额头上都已经擦过两遍汗了,脸色也有些没之前那么好看。
但看到轿子来了之后,还是立刻振作了起来,露出了标准的交际笑脸,盯着轿子慢慢停下,就等着第一时间和特使对上视线。
轿子停下之后,汤国辅向前迎上几步,看着东厂的厂卫轻轻拉开轿子的遮帘,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岁数并不老,就是个中年人。身穿飞鱼服,脖子上挂着整整三串看起来就很名贵的珠子,左右手放在腰带上,那腰带的中间以玉石镶嵌,美轮美奂显然不是凡品。
但这都盖不过他两手十指上各戴的三个戒指,整整6个戒指,金子为托,托上各色不同宝石,红、绿、青、紫四色之外,还有两个戒指上镶嵌的是透明宝石,阳光一照反射光芒甚是晃眼,亮闪闪地夺人眼球。
衣着更不用说,绫罗绸缎极为精细,脚下踩的鞋子明明垫了高,不知怎么做的竟然垫高之后仍走的很稳,鞋面上有金色丝线,十分华贵。
此人的出场让汤国辅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东厂之人敢用这种打扮,应该是厂公心腹吧,否则哪敢如此张扬?这是直接告诉你他收受了不知多少钱财贿赂才有了这身打扮。
站着的淮扬道官员们也是如此想的,可是心中鄙夷归鄙夷,没有一个人敢把表情露到脸上,就算有些绷不住也只能接着行礼低头掩饰。
汤国辅更是演技爆发,笑得眯起了眼睛:“特使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个特使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您便是汤大人了吧,我是东厂特使范兴,此次过来办差,叨扰了。劳烦诸位大人在此久候,鄙人真是愧不敢当。”
是的,这一次的东厂特使就是北镇抚使范兴。这个差事还是范兴向黄中磊求来的,因为这次的事情跟延寿教有关系,他手里就算有其他事也得放下来亲自来办。
范兴从延寿教的宝物拍卖中直接分润1成,厂公才2成,因此他对周宇十分感激,一直尽心尽力维持好宝物拍卖事宜。毕竟这既关系到自己的收益,还关系到上司的收益和延寿教这个大金主的收益。
他觉得自己只要这几年能一年操办两次宝物拍卖,分润的钱说不定能达到百万贯之多。
这种规模的财富是他最最放肆的梦里都不敢做的,因为他是真的懂这种等级的钱财已经可以摸到“富可敌国”这个词的边了。那些周边小国的国库绝对没百万贯。
因此只要能帮上延寿教,绑上周教主的事,他都积极主动奔走,只希望能多维持这种收益几年,等到厂公什么时候做不动让位了,他也跟着急流勇退。
这一次听说教主给厂公送了5万贯,请他帮忙整一下淮扬道的观察使,他立刻跳出来请求厂公把这件事交给他亲手来办。
黄中磊在范兴帮他拉来了延寿教这个大金主操办宝物拍卖会之后,对范兴一直都很顺眼,自然就点头让他来办了。毕竟范兴办延寿教的事铁定比其他东厂的人更积极,由他来办,周宇那边能过得去。
范兴随着在京中暴富之后,其实憋的非常狠。他恨不得向人炫耀自己如今的收入,但是不敢在京中太嚣张。这一次来淮扬道办差,他再也忍不住**的心情,把手上最好的衣物和寻来的宝物都带上了,此时在淮扬道官员的面前显露了出来。
听着范兴的话,看着范兴的打扮,汤国辅赶紧说:“哪里哪里,范大人快请,容我为你介绍一下我淮扬道的各位官员。”
本来一个东厂北镇抚使在这些文官们的面前是根本没有什么地位的,但怎奈人家是皇上亲自派下来的,就是为了查淮扬道,他们的顶头上司汤国辅都战战兢兢,他们哪里敢摆架子。
来都来了,还能冷着脸么,一个个都微笑着打招呼,顺便恭维两句。
汤国辅在旁边听得都着急,觉得他们恭维的不到点子上。这位特使都穿得这么**了,你们视而不见一个字不提,那人家心里怎么想。
汤国辅只好自己开口恭维,对着范兴身上的装束一阵分析,瞎吹,然后等着范兴来纠正,之后再恭维对方“见识广博”。
范兴觉得好笑,他身上的一个戒指是从宝物拍卖会上买到的。周宇知道他喜欢这种戒指之后再送了他一个戒指,身上的衣服和这双鞋子也是周宇送的,范兴特别喜欢。
这两个戒指是钻石戒指,范兴当时在宝物拍卖会上一眼就看到了极为精致且美轮美奂,任何角度都能反射光芒的钻石戒指,忍不住掏了3千贯买了下来。
而这其实不是这个戒指的拍卖价格,以为肯定有人想要,但是范兴出价之后大家都让了他,这才让他以3千贯就拿了下来,否则的话肯定更贵,5千贯都有可能。
周宇再送他一个钻石戒指之后,这一对钻石戒指就成了范兴的珍藏。他甚至为了这两个戒指再做了4个颜**面的戒指搭配,平时只能在家里戴一戴。这一次终于忍不住戴了出来。
汤国辅明明和延寿教交恶,却在吹捧他这对来自于教主的戒指,让范兴觉得好笑。但他当然不会点出来,只是稍微点了一下价格。
“这一对戒指合计一万贯。”
引得原本对他暗暗不屑的官员都哦了出声,忍不住多看了这东西几眼。在知道一只戒指价值5千贯之多时,立刻觉得它们的确不凡起来。
汤国辅立刻说:“我实是喜欢,愿以1万贯价格买下其中之一,不知道范大人是否愿意割爱啊?”
汤国辅迫不及待地开始讨好范兴,这其实就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贿赂。
可是范兴哪里看得上这几千贯的差价。如果是普通东厂官员,只怕已经笑嘻嘻答应下来了,转手就赚几千贯的好事不是随便都有的,这可是京城一栋大宅的价钱。
可范兴现在积蓄都有十几万贯不敢花,哪里愿意把这戒指让出去。而且他觉得这钻戒不止这个价,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一只就值1万贯了,1万贯让给汤国辅根本不赚。
所以他直接说:“此乃我心爱之物,恕不能割爱了。”
汤国辅本来就不是真的喜欢,反正有其他贿赂的机会,立刻笑哈哈地说:“既然是范大人心爱之物,定有纪念意义,那我也不敢夺人所好了。范大人,家中已备下薄宴,还请赏脸。”
范兴露出有些怪的笑容:“确实是我敬爱之人所赠,不好让给汤大人。汤大人客气了,请。”
“快请~”
范兴边向汤国辅私宅中走去边想:这戒指正是来自我所敬爱的周教主,这趟也是周教主让我来整你的啊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