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波鸿的外表儒雅随和,长须飘飘,平日里保养的非常好,笑的时候眼睛也是眯起来的,显得没有什么攻击性,像是个随和的老人。
也正因为他的这副形象,来当一个“交善”的使者确实够用。
当他与周宇见面的时候,他比周宇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修仙修道的人。
周宇不仅年轻,而且长期位居高位,一股气势也养成了,雄姿英发的模样更像是个少年将军。
可当他们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年纪轻的向年纪大的施大礼,反而是魏波鸿直接一个九十度的拱手鞠躬,让周宇都有些惊讶了,连忙上去扶住对方双臂,让他起来。
“魏大人怎能行此大礼。”
明明旁边还有其他人盯着看呢,这位魏大人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面子,用极高的礼节来彰显自己的恭敬。
魏波鸿被周宇扶起来,笑着说道:“这一礼还是轻了的。比起教主为几省百姓抗击胡骑之大功,我这区区一礼,属实难以表达对教主的崇敬之情。”
周宇嘴上谦虚道:“不敢当大人谬赞,更多的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魏波鸿趁机拉着周宇的手说道:“教主过于谦虚了,5万胡骑被延寿教20万大军一仗尽没,延寿教的实力深不见底啊。”
周宇拍了拍魏波鸿的手,巧妙地用一个请的动作从他的手里将手拿了出来。这位魏大人显然是想用执手相谈的手段探探他所说的话真假。
这种小手段在官场中人手里经常出现。长辈、老者握着晚辈、年轻人的手,然后问他们一些问题,从他们的手上可以感受到对方所说的是否真心话,是坦然还是紧张。只要养气功夫不足,心机不够深沉,这官场老手就能把你的心思摸个七七八八。
周宇可不想被这位魏大人拉着手,然后突然袭击几个问题来探他的“心意”。
魏波鸿对于周宇没有被他“这一手”给牵扯住并不为意,他其实在心里反而还有点怕真的试探出了周教主的真实想法,到时候他反而晚上睡不着了。
有时候糊涂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被周宇请进客厅里坐下的过程中,周宇向魏波鸿解释了一下:“其实都是外面的人乱传,我还有听到延寿教50万人打败了10万胡骑的呢,属实无奈。其实只有4万胡骑,我延寿教也只是派了9万多人而已。后来查看俘虏,大多也只是一些骑**牧民而已,根本算不上北原军队。”
魏波鸿听到这话停住了脚步,笑呵呵地说:“教主这话真是要让朝廷禁军羞惭无比啊。我身后这位叫做谭金鹏,正是被这4万胡人牧民击败的禁军指挥。这次硬要跟我过来,就是为了见识见识延寿教为何能办到禁军都办不到的事情。”
原本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谭金鹏上前两步,也是一个九十度的拱手鞠躬:“鄙人谭金鹏,愧为一名败军之将,还请教主不吝赐教。”
“不敢当,大家一起交流吧。”
进了客厅分主客坐下,魏波鸿直接开口:“如方才通报的,我乃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但身上并没有旨意和口谕,因为朝中大臣们也为教主您和您的延寿教到底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争论不休。如果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确实难以叙功。因此派我老魏打个前站,还请教主跟我等亲口说说欣州之战斩杀多少胡骑,又俘虏了多少人,可是真的抓住了那十三胡之一的鲜于家家主。待确认之后,我将在朝廷那儿为教主请赏叙功。”
周宇微微一笑:“多谢魏大人了。但延寿教所做皆是为了自保,并不是为了日后论功行赏而打的那一仗。所以,若是帮到了朝廷一些小忙,也是恰好而已。”
听到这种回答魏波鸿还真的愣了一下,在他的固有想法中,朝廷的赏赐虽然不会多,但是封号甚至是封地其实还是很稀缺的。周宇根本不在乎,直接就拒掉了,看来确实已生出了野心啊……
但劝一劝还是要的:“教主实在太谦虚了,什么叫小忙呢。当时3万禁军溃败回京,只剩不到1万人或者。事后收尸都收了2万具,真是大大的惨败。京城里正在调兵遣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胡骑被全歼的消息,大家当时可都不敢相信呢。朝廷里调兵遣将时一片鸡飞狗跳,谭金鹏你说说当时你们要怎么做来着?”
谭金鹏:“当时要调集10万禁军,粮草装备半个月才能凑齐,等到开拔再追上四条腿的胡骑,不知道要不要一个月。当时京中上下都是心急如焚啊。”
他们吹牛了,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因为在这里坦白京城里凑不出来10万人马,那简直就是给周教主的野心火焰添油加柴。他们当然要撒点小谎,说京里半个月就能凑出10万兵马,还把装备粮草都准备妥当。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周宇听到他们这么说只会在心里发笑。
京城里有10万兵是肯定的,但是粮草多少算是筹备到位?装备更是如此,人手一支木枪大家穿着自己的衣服上战场,还是将铁甲钢刀钢枪发下去装备10万人算是筹备到位呢?
别的不知道,京城里的军工生产是延寿教亲自掏空的,多少过去在京里干活的师傅现在在延寿教的铁匠铺、工坊里做事。10万禁军的装备半个月就能凑齐?延寿教不掏仓库半个月都凑不齐好么。
而且他们吹牛都不敢吹大一点,因为心里太虚了,只敢吹10万兵马。要是真有10万禁军整装待发,怕是他们都敢吹出50万的数字来。
周宇也懒得戳破他们,直接在那儿老神在在地听他们说话。
魏波鸿接过谭金鹏的话说道:“可不是么。京里的10万禁军还没集结完毕,就听到胡骑全军覆没了,大家都以为是假消息呢。现在想想,教主调动延寿教教徒比朝廷调动禁军还快,一句话就让10万教徒拿刀持枪上了战场,还一举将胡骑全灭掉了。哎呀,真想见见这些为国捐躯的壮士们呐!请教主务必答应我,我一定要亲自到战死的壮士们墓前上一注香。”
“那我先替战死的教徒们谢过魏大人了。”
“岂敢岂敢,抗击胡人乃是全兴汉人的大义所在,我只是上香实在是做得少了。不如教主将战死将士的名单给我一份,我带回京中给陛下御览后,给这些将士一个义士之名,再让下面州县给他们的家人一些抚恤。不知可否?”
周宇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朝廷来赏义士,对他们进行抚恤,朝廷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拿到一个好名声。原本属于延寿教的功劳,立刻就要被朝廷偷偷分走一部分。
可这种事又是阳谋,不好拒绝。
但周宇是什么人,他早就计划好未来要对付兴汉朝廷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因此他直接说道:“我延寿教有勇士陵园安葬战死者们的遗体,日日有香火供奉。因为他们既是抗击胡人的义士,也是延寿教的教徒,所以多谢魏大人了,但不用麻烦朝廷通知州县来抚恤义士家属,反正到最后也是落到安右道的百姓掏钱,还不如我直接掏了算了。”
魏波鸿脸微微一红。他当然听得出周宇在嘲讽朝廷一毛不拔,可是他都不知道延寿教死了多少人,要是战死几万,朝廷国库哪里有钱发下来。到时候每个人发个几百文钱反而难看。当然是让下面的州县负担了,朝廷写份旨意下去,州县做不到那也不关陛下的事。
他提起这个话头其实还是想要知道延寿教到底战损几何,这是拿来对延寿教的战力进行判断的重要依据。
拐弯抹角不行那就直接一点,魏波鸿对谭金鹏使了个眼色。
谭金鹏便接话道:“教主恕罪。我指挥无能,使得3万禁军被4万胡骑横扫,知道胡骑虽然是牧民,但是他们骑射无双,着实厉害。禁军尚且丧命两万人,延寿教教徒为了抗击这些胡骑,怕是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还请教主为我解惑,延寿教应该比禁军阵亡的更少吧?毕竟你们是胜了的一方。”
他也是没办法,说书人压根就没有准确的延寿教阵亡的数据,只能模模糊糊地说上几句死伤无数什么的,根本没有可信度。
周宇眼睛转了转:“死伤人数不到一万。”
死了不到一百人也是不足一万嘛,他可没说谎。
谭金鹏看了魏波鸿一眼,魏波鸿虽然脸上平淡,但是对于这个数字并没有全信。他觉得周宇应该是往少了说的。
那胡人的骑兵如果真的像说书人口中说的那样中了延寿教的埋伏,落入了他们的陷阱,他们也会骑马往人身上撞拼命往外面冲的啊。
就算延寿教有骑兵在包围圈里面阻止胡骑逃跑,一番血战肯定也是免不了的。
魏波鸿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叫背水一战,什么叫困兽犹斗。那些胡骑就像狼群一样,哪里会被一群步兵包围就吓破胆。
兴汉的前线打了那么多场仗,又不是没有找机会用步兵把北原骑兵包围了的。可结果几乎都是被北原骑兵用战马拼死冲出了一条血路跑掉了。
所以要凭10万人留住4万胡骑,延寿教肯定只能用人命堆!用肉躯来抵挡胡人的冲锋。哪里可能只死伤不足一万人。
肯定是阵亡接近一万,伤者不计其数,合起来至少得有两万才对。
魏波鸿觉得自己的推测非常理性,非常有逻辑。
在推测出真实的“阵亡数据”之后,魏波鸿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毕竟延寿教虽然教徒众多,狂热信奉周宇这个教主因此士气高昂敢于赴死,但真实战斗力肯定也是那样吧。
靠人多打仗?朝廷在这方面从来没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