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
许秋跟王平,还有几个专业技能很强的医生,同乘一辆面包车,前往目的地。
差不多五十多分钟后,面包车离开了喧闹的城市主干道,驶入了偏僻的小路。
又绕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停在了一个长满了爬山虎的红色墙壁之前。
王平看了一眼,有些惊奇道:“这是……一家临海市人民医院的旧址!”
早年间,大夏医改曾犯过长期的错误,最严重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医院都是私有化的,均有外资,或者是国内的大资本参股。
这导致“看病难”“看病贵”,民怨滔天。
后来的十几年间,国家一直在纠错,也逐步将流落的很多医院收回了公立地位。
临海人民医院也正是趁着那次回购潮完成了搬迁、扩张。
……
人民医院旧址已经废弃了三十多年。
此刻,外围已经停了一辆辆黑色的车——这是提前赶来的警察们。
铛铛铛——
突然,从旁边幽深的小巷子里走出了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
两人踏着整齐的步伐,眼光如鹰,面庞坚毅。
见到赶来的许秋等人,沉沉问道:“进去以后,不要录像,不要传播任何影像资料!”
说话间,他们的眼神多了一丝不忍。
许秋和王平对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的惊讶。
连这种特警,都没法在里面保持镇定?
这得是多丧心病狂!
“走吧。”
两名特警在牵头的带路。
许秋和王平赶紧跟上,后边有医生则抱着简易担架、急救箱、各种抢救用药、器械等等,也朝里面走去。
幽深的小巷子里,有一道暗门。
穿过暗门,众人这才进入医院旧址。
从里面看这座医院,更显示出它的破败。
抬头望去,上世纪风格的低矮平房早已经斑驳,窗户碎了大半,墙皮脱落,上边还依稀能看见“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标语。
“就在前面了。”
“做好心理准备啊!”
两名特警说道。
前方已经热闹了起来,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反拷着蹲在墙角,还有不少警察在其中梭巡。
许秋等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白大褂根本不可能是医生。
第一,把白大褂穿成了风衣,敞着襟。
正规医院,哪怕是主任敢这么穿,也得扣几百块钱。
第二,褂子太脏。
医生的白大褂能旧,但决不能脏。
才靠近,许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不同人产生的具有不同特质的排泄物味道。
“换上白大褂吧。”
王平说道。
许秋等人穿好医务人员**,跟着警察进入了大门。
入眼的一幕幕,仿佛人间地狱。
一楼的大厅内,每隔一米放着一张连被子都没铺的铁床。
每一张病床床位,都支着个手机支架,上边摆着一只用于直播的手机。
一位位形销骨立的病人躺在床上,大部分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眼窝陷得快只剩下干枯的两颗眼球,看上去像像是才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疼啊……”
“太疼了,让我死好不好!”
“我不该生儿子,不该生儿子……我做了什么孽,被送到这里来啊!”
“滚啊,不要抓他们,我都要死了,我想给我娃儿留点钱!”
不同的声音响彻在这个空档的大厅里,像是悲哀的交响乐。
始终不变的背景音是各种哀嚎声。
许秋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病床前,简单地看了一眼。
让他惊讶的是,用后置摄像头的手机直播还没有关闭。
上面的弹幕异常活跃,几乎每秒钟都会刷一次屏。
“死,赶紧死!”
“你**,我压了明天死,撑下去啊!”
“规则上面说了,除了维持营养的葡萄糖等等,不能使用任何止痛药、治疗药物等,怎么可能撑这么久,今天肯定要死了!”
“别死啊,我押注你比我妈活得久,你先等我妈死了啊,不然老子的十万块钱没了!”
“你妈是几床?”
“93床,快去给她压一注,我和我妈说了,进去的三天之内必须死,明天她肯定会想办法**的,她这么爱我!”
押注的人越多,把病人送来的家属就能得到百分之一的补贴。
压一百万,就能白拿一万。
再加上送到这里来给的十万。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都不是一笔小钱!
许秋瞄了几眼,表情微微变化。
在这样疯狂的气氛中,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影响,也跟着失去人性……
他收回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床边的信息记录着,这是一个乳腺癌晚期的病人,曾经在医院经历过两个多星期的放化疗,还做过一次手术。
曾经她也被自己的家人倾家荡产救治。
只是如今,却躺在了这冷冰冰的铁床上,最关心她生死的人,是网络对面参与赌博的赌徒们。
“这个没救了。”
许秋叹了口气。
这位病人,就算在医院接受放化疗,可能也就能活几个星期了。
“给点止痛药吧。”许秋说道。
他伸手过去想要关闭手机。
结果发现,手机的直播根本无法中断。
他这才明白警察为什么不提前切断直播。
这里的工作人员对手机进行了特殊改装,随时充着电,无法锁屏无法关机,确保手机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时保持直播状态。
啪——
这时,几名警察过来拔出了手机,熟练地给摄像头贴上黑胶布,然后扔进了证物袋里。
许秋又看了几张病床。ωωw.
重症急性胰腺炎,病人的生命以小时计算,能活过中午就算是命硬了。
但,从床上的排泄物分量,还有旁边的一次性餐盒、葡萄糖液等,可以看出他硬是在这种感染下撑了很多天。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重症肺炎,连气管插管都没有,就靠着求生的本能死命地呼**。
还有胰腺癌晚期、脑栓塞跟植物人没两样的……
而让许秋最受触动的,还是下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