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炎远远的看着。
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有点抽抽。
浑身有种仿佛泡在冰水里的冷。
断手断脚…
若是之前他直接对此人动刀动剑,是否也是这样的结果?
关键这少年的剑法和身法,就连他这种旁观者都有些看不明白。
若换做是他和徐恨水生死搏杀,那谁胜谁负真不太好说。
两个人的真气修为相差无几,徐恨水的这柄剑和他所修的剑法有些诡异,他和徐恨水近身缠斗会吃亏,但他拉开距离,用长刀或是长枪类的武器,也可以扬长避短。
反正同为七品修士,不应该就是这种互相利用自己的长处缠斗,有来有往,到最后分出胜负的关键,就看谁更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身为裴氏的嫡系,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他也见得多了,同境界修行者之间的厮杀,不应该都是势均力敌的么?
不势均力敌,还能叫同境界的修行者?
然而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一切,让他的脑子说不出的乱。
只是有一个认知却很清晰。
他们觉得和这少年叫做同境界修士的战斗,但对于少年而言,可能就叫做杀人。
若是在战场上遇到,这少年杀他们估计也会很快。
关键最后射向这少年的那些箭矢怎么都会偏了一些?
那些箭师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按理而言锁定了这顾十五的身位,最多只可能被这人尽数斩掉或是躲掉,也不可能都射偏的。
他正在惊疑之间,裴云蕖却是转过身来,远远的冲着他问了声,“你喊人射的?”
裴光炎反应很快,马上正气凛然的摇头,道:“我是你七叔,怎么可能下令射你们?”
“我觉得也是。”裴云蕖顿时笑了,她冲着那些来箭的地方,脆生生的喊道:“刚才射就算了,别再**啊,再射你们命就没了,我也保不住你们。”
……
裴府虽大,但毕竟也就隔着十几进院落。
凝香小筑里头的晋俨华很快就得知了徐恨水断手断脚的消息。
“直接斩断了徐恨水一只手,他怎么敢的!”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不怕裴国公对付他吗!”
晋俨华瞬间就咆哮起来,气得跳脚。
裴云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现在还说这种话?
他怎么敢的?
他就已经敢了啊!
父亲明显都已经意识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都明显撒手不管了。
此时她的心中倒是升腾起了异样的感受。
虽说回报的人每回来一次,都说这人并非绿眼珠子,但不知为何,每回报一次,她都越发确定,这人就应该是传说中那黑沙瓦的少年。
她倒不是觉得天下没有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英雄人物,而是她其实比裴府里面任何人都要了解裴云蕖。
按照之前传回来的讯息,裴云蕖为了那绿眸连内伤都顾不得就要赶去他身边。
那她怎么可能移情别恋,如此依赖别人?
能够骇退吐蕃大军的人,胆敢一个人挑战沧浪剑宗的人,自己的这个母亲,怎么会觉得能够吓得倒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倒是又觉得自己的真气有些异样。
兴许是那颗灵丹的确太过神妙,明明药气都已经炼化,此时的小腹之中似乎还有一股股异样的热流升腾起来。
……
“徐恨水不行,那甄袭云呢,曲袖风呢,范凌又到哪里去了?!”
“白供奉到哪了!”
晋俨华平日里关心的只是如何在那些贵妇之中出风头,她对于战事也好,有关修行者的事情也好,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再加上骄横惯了,所以她的思维和绝大多数权贵的思维一模一样,脑子里面想的都是单独一两个修行者哪怕再厉害,咱家还怕对付不了?
她此时心中只认为徐恨水这些年恐怕是不和人打架,剑藏得都生锈了。
却不料她连喊姓名的几个人中,此时有两个便躲在暗处,看清了顾留白和徐恨水的比剑过程。
甄袭云的脸本身就很短,五官在他的脸上显得本身就有些拥挤。
此时他皱着眉头,就显得五官好像都有些扭曲。
哪里是徐恨水忘记了如何使剑。
徐恨水那两下使出来,整个长安城里的七品修行者,真的没多少敢和他近身缠斗的。
这一把剑使出来就像是三个人在围着你刺,这正常人怎么吃得消?
但那少年干净利落的就一剑把他手剁了下来。
他的身侧,站着一名身穿月白色袍子,背负长剑的剑师。
这名剑师叫做范凌,是裴氏的供奉之一,平日里负责教导裴云华剑术。
此时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甄袭云转头看向他时,两个人目光一对,都不约而同的缩回了他们先前走出来的院落里。
“这少年应该便是要挑战沧浪剑宗的那顾十五。”范凌一退回先前所在的院落,便轻声对着甄袭云说道,“他这身法就是沧浪剑宗的身法,起势和落势让人捉摸不透,但身法快也就算了,关键他应对徐恨水刺他腰腹的那两股剑太自信了,太冷静了。就能百分百认定徐恨水的剑就会擦着他的衣衫过去而刺不到他。”
甄袭云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和自己人讨论,他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他也轻声道:“我也瞧得清楚,贴着衣衫过去,衣衫都没有划破,而且他就吃准了自己能抓住这时机,吃准了徐恨水连变招都来不及,但徐恨水的不是普通的剑啊,他这剑叫做绞丝蛇,只要一股子真气渡过去,这剑身就能拐弯。他之前应该也感知清楚了…这何止是吃准了徐恨水来不及变招,而是吃准了就这么一下,徐恨水连输出真气让他这剑拐一下弯都做不到。”
“这本事我比不得。”范凌忍不住看着自己的手,他觉得还是留着自己的手比较好,“这可是真本事啊,怪不得在黑沙瓦能够好好的活下来,还刺杀了那么多吐蕃大将。”
甄袭云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是身法或是剑技某一方面的碾压,而是全方位的碾压。
他此时能够理解,为何当时这少年只需要隔墙坐着,就能够给裴云蕖那么强大的自信心。
范凌苦笑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甄袭云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两个就算全上去了,要拦也拦不住,只能先让二小姐见了夫人再说。若是那时真的无法调解,只能看看能不能倚仗人多逼他们稍微做些退让。若是不能,只能劝夫人先暂且忍让了。”
……
“人呢,还没到?”晋俨华还在咆哮。
外面有侍女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夫人,他们到了。”
晋俨华狂喜,“晋铁他们的人到了,还是白供奉到了?”
侍女似乎沉默了一下才出声,“二小姐到了。”
“什么!”
晋俨华气得跳脚,但双脚莫名的有些软。
那些人干什么吃的?
怎么裴云蕖就直接进了凝香小筑?
裴云蕖站在凝香小筑的门口,脸上的笑意却是突然没了。
“这院子这么多年里,我只进过一次。”
她看着身旁四处打量的顾留白,认真道:“我听三叔说,这院子本身是我父亲要给我的。但快建成的时候,这晋俨华就想弄瞎我一只眼睛。后来我来看过一次,当时就想,这院子我肯定要拿回来的。”
“我父亲有的时候还是很识趣的。”
裴云蕖突然又冷笑了一声,“他知道帮我抢回来,我要是没本事也留不住,而且他帮我拿回来,也不如我自己抢回来的时候舒服。”
顾留白心想还有人比我识趣?
他顿时笑了笑,冲着里面叫了一声,“有没有人啊?”
“什么人敢在我这放肆?”
砰!
院中那座檀香木小木楼的门一下子推开了。
晋俨华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你谁啊?”
顾留白一看这妇人满身金首饰外加一副悍妇的姿态,他就知道这是今天要会的正主了,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问了一声。
接着一脸疑惑的转头看着裴云蕖,“你们家的仆人都这么凶悍的吗?这满脸横肉的,很吓人啊。”
“喂!你们家夫人呢?”他又冲着晋俨华叫了一声。
“我满脸横肉?”
晋俨华瞬间气得浑身都哆嗦。
“来人啊!”
她也是使唤惯了,下意识的就喊道:“给我撕烂这人的嘴!”
“母亲息怒。”
裴云华出现在了晋俨华的身后,她对着裴云蕖和顾留白行了一礼,然后看着裴云蕖说道:“云蕖妹妹,好久未见。”
她有心调停,只是此情此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她心知裴云蕖身边的这少年便是传说中的绿眸,她说话之时,一双美目大多数时候倒是忍不住落在顾留白的身上。
这少年的模样……
她不知如何形容。
似乎有些痞气,似乎不像她想象中的那种剑眉星目,如星空之中耀眼的星辰那般神采飞扬。但看着又似乎不会让她太过失望,似乎和她想象中的模样也不会相差特别遥远。
尤其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气质。
也就在此时,她小腹之中的那些暖流,似乎又汹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