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
赤裸着上身的三皇子不畏寒冷,双手拍打着自己的筋肉,一边将气血活动开,一边口中发出呼喝呼喝的声音。
这声音初时响起时,似乎只在喉间。
但只是十数个呼吸之后,声音却似来自体内深处的皮肉、内脏之中。
这是李氏的“莽牯鸣”,是一种壮大浑身气血,让血肉力量强横的音震法门。
伴随着这种音震,一股股真气,就像是小锤子一样敲打着浑身的血肉,皮膜。
三皇子只觉得精神饱满,忍不住又摆了摆姿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隆起的肌肉。
听到他起身,两名早已等候多时的修行者顿时掠入院中,飞快禀报了上官昭仪从石山学院逃脱,接着逃入延康坊,被绿眸所救的消息。
“什么!”
三皇子差点一下子行岔了气,“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报?”
两个修行者都不敢作声,心想这是三殿下你自己定的规矩,这段时间你要抓紧修行,入夜之后,一律不得惊扰,有事都要到清晨你起身之后再报。
三皇子看着这两个修行者的脸色,自己又回过味来,但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那么多人守着,还能被她跑出去?还有辰黑羊和白素素既然出手了,还不是那绿眸的对手?”
这两个修行者早就知道三皇子会有这一问,当下左首一人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将一份记载着细节的文书递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咬着牙飞速的看了一遍,看到延康坊之中并无别人出手,而白素素死战之下,竟然反而腹部中剑,差点直接死在延康坊,他瞬间就感到了冬天的寒意。
“七品上的修行者,一点都没藏着掖着,两件家门宝贝都被打得留在了那,腹部还被刺了一剑…竟然只伤了对方的皮毛?”
白素素可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大唐修行者的主流观点,和顾留白他**观点可不太一样。
在大唐绝大多数修行者,包括三皇子的眼中,白素素这种拥有奇绝手段的修士,可比一般的舞刀弄剑的修行者厉害得多。
他原以为是有跟着那顾十五的厉害修行者出手,但没想到那顾十五单对单就重创了白素素。
这顾十五在裴府里的事情一传出来,他心中就已经对这人重新评估,但这晚上的事情一发生,他似乎又得重新再评估一遍。
毕竟是连五皇子都畏惧的角色,虽说在裴国公这样的老狐狸眼中,三皇子的确有时候自恋过头,有时候又无法掩饰自己的得意,让人容易看出他的沾沾自喜。
但他遇见事情,的确是足够沉稳,哪怕在上官昭仪的身上花了太多心思,这煮熟的鸭子一下子飞了出去,他还是马上压下了心中的郁闷和怒意,飞快盘算起来。
他没觉得在长安城里,自己要不回个人。
但越盘算却越是蛋疼。
裴氏和晋氏的那些个修行者和这顾十五一交手,他就觉得这人有了很大的进步,应该算是七品中里面很强的了。
但晚上白素素和这顾十五一交手,看来至少要七品巅峰的修行者才能压得住这少年了。
对于长安洛阳而言,八品的修行者是绝对的稀罕物,都不是他有能力调度的,卡在七品的修行者倒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但关键在于,和这少年岁数接近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岁数差得大的,那些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要是去问这少年要人,那阴山一窝蜂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
既然纯粹简单暴力的法子行不通,他便退而求其次。
“梁寻道,你让上官家自己去要人,上官屏虚去要自己的女儿,这绿眸有什么理由不给。若是强行不给,马上就让相关的衙门办他。”
他沉吟了一下,便对着方才递给他文书的那名心腹连连吩咐,“你再让陈观云去找这少年聊一聊,姿态低一点,看看他会不会给我个面子,多少给他点利益。”
“宁深。”
他又吩咐另外一名心腹,“你去风雨坊帮我找陆阳,让他跟着上官家一起去,趁着上官家要人,让他帮我再探探这少年的底子,能给这少年留下些一时半会养不好的伤最好,到时候沧浪剑宗会感谢我。”
两名心腹都彻底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毕竟是入得了皇帝眼的人,人家布置起来双管齐下不得了了,但三皇子这一出手,都是三管齐下了。
这两个修行者刚刚转身,三皇子却是又喊了那宁深一声,“你看看能不能帮白素素弄回那两件家传宝贝,还有,将那倭人使团送给我的元露经抄本给她。”
那名叫做宁深的修行者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又是给那顾十五准备了一手。
之前三皇子和几个幕僚就仔细推敲过,白素素得了那元露经就很有可能修得成八品神通。
那这白素素若是真成功修成八品,那必定承情,将会成为三皇子调动得动的八品大修士。
再加上这一剑之仇,要对付这顾十五的话,她还不是抢着去?
……
周驴儿一醒过来,觉得阳光刺眼。
他揉了好大一会眼睛,发现胡老三还在朝着皇宫里头看。
“胡伯,你足足看了一宿啊?”
胡老三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冲着他笑了笑,“念想了大半辈子,索性一夜看个够哩。”
“胡伯,你觉得好看不?”周驴儿伸了个懒腰,顿时就来了兴致,“这皇宫可比我想得要大多了,那灯一点亮的时候,那么大一个湖里的宫殿,还真的像仙人住的一样。不过高倒是没多高,凑得近了,这些宫殿看上去也没接着天上。”
胡老三又笑了。
他这一路上也老笑。
但他的笑和龙婆的笑不一样。
龙婆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看上去就是说不出的满意和满足。
但他的笑容里却掺着很多东西。
也就这个没心没肺的周驴儿看不太出来。
“周驴儿啊,要说好看哩,你胡伯自然是觉得好看的。但要说真和自己想象里头的相比呢,那还是比不上的哩。”他看着周驴儿,有些感慨的说道,“但有些东西哩,牵挂得太久了,等到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哩,那看起来就一会一个滋味,看了一夜下来呢,又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周驴儿觉得这有些深奥,他笑嘻嘻的说道,“那胡伯还要看不?要看的话,我们吃个斋饭再来看。”
胡老三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不啦,看够了,这个念想就了了。”
周驴儿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心里话,“差不多就行了,我昨晚上看了一会就腻烦了。后来我看了一会星星,就觉得这里的星星都不好看,又不大,又不亮。胡伯啊,我和你说,我和我师傅呆的那个山头,那些个星星可大了,一伸手感觉就能摘得下来。”
胡老三笑笑,“各有各的好吧,这里热闹,人多。”
周驴儿点头,道:“胡伯你皇宫看腻了,那我们就去看东市和西市,我听神秀哥说,那两个地方可热闹了,什么吃的都有。”
胡老三说道:“那我们不是挨着西市嘛,还有你不是开了个铺子,那到时候先去西市逛逛。”
周驴儿这倒是想起件事情,“对了,神秀哥他们倒是提醒我,好像有些这边的破落户想要找我的铺子麻烦,我今晚上要先住我铺子去。”
“周驴儿啊。”胡老三站起身来,又喊了周驴儿一声。
周驴儿以为胡老三也要跟着自己去住那新开的铺子,顿时笑嘻嘻的说道,“胡伯你今晚上也要去我铺子里头么?”
胡老三却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认真道:“谢谢你和十五哥啊。”
“胡伯,你说是我们带你到长安,来看这皇宫?”周驴儿笑道,“那主要是十五哥的本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还有,胡伯咱们是自家人,要谢啥。”
胡老三点了点头,右手再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头却多了一根青铜色的管子,一尺来长,有婴儿手臂般粗细,一端是结实的,没有孔,另外一端是一层油布封着。
看着胡老三将这东西递给自己,周驴儿好奇道:“胡伯,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防身的小东西。”胡老三道:“十五哥和我们都说过哩,你的命数和别人不一样,你不能打架杀人,这个东西不能用来杀人,但是可以用来保命。神秀他们很厉害,但以防万一嘛,万一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有厉害修行者能追得上你,你就用你的真气激发这个东西,对着他喷就行了。”
“好嘞!”周驴儿觉得胡老三给的肯定是好东西,不过既然都是自家人,那肯定不用客气。
“那我先回我院子去转转。”胡老三原本还想交代一句,但看着周驴儿的样子,他就知道周驴儿不会瞎用,于是接下来的话也就省了。
周驴儿觉得肚子饿了,就准备先去吃个斋饭。
下了这座佛塔,他一眼看到神秀正看着胡老三的背影有些出神。
“神秀哥,怎么着?”他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神秀轻叹了一声,“佛子,你这胡伯也是有故事的人哪。”
周驴儿甩了甩头,道:“神秀哥,谁还没有个故事了?”
神秀笑了笑,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