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步舞余生 第二百八十三章 柳暗花明(2)

第二百八十三章 柳暗花明(2)

在被押往看守所的路上,霍直更是好一番忐忑,就像走进一个无人的空谷,倍感孤独的凄凉。谁都知道,在人活着的这段旅途上,看守所是最恐怖的地方了,除去重大疾病,它仅次于死亡。但是,被押进监号的第一时间,他的忐忑瞬间消失了,同时也更加懵懂了,因为送他入监的管教在打开焊着栅栏的监门之前,就拎着铜制的大钥匙板子冲监舍里大声说:“坐班的呢?过来。”

一个浑身纹满各种狰狞图案的光头急忙下铺穿鞋,殷勤地跑过来问:“领导,什么指示?”

管教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十分霸气地说:“这个人谁也不准动一下。你是坐班的吧?你吃啥他吃啥,你啥样儿他就啥样儿!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放心领导,保证不带差事儿的!”光头俯首哈腰地表示服从。

管教拉着脸轻蔑了坐班光头一眼,转头对有些不自然的霍直说:“我是这条监廊的主任管教,俗称“道长”。然后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X卡,继续说道:“看见没,我叫迟仁,他们这群兔崽子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吃人道长’。你要是受半点委屈,就让值班管教喊我,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呃……谢谢……谢谢迟管教。”霍直急忙道谢。

“进去吧!”

迟管教把栅栏门打开,让霍直猫腰钻进第二道铁门那个专为犯人进出而开设的方洞,然后咣当一声关上栅栏门,“咔嚓”上锁之后,挺着胸脯,傲慢地离开了。

霍直一进到这间十几平方米的逼仄囚室,就感觉到一股异于正常空间的阴霉扑面而来,仿佛空气中都流动着一种说不清的邪恶。三十多个年岁不等的光头盘挤在一面通长的板铺上,再加上他们身上那件又脏又破的黄马夹,无形当中就让人陷入了难耐的窒息感……

看霍直站在门口发愣,那个纹身光头自来熟地说道:“过来吧!有‘吃人道长’打招呼,没人敢动弹你。连过场也不用走了,上铺吧!”

霍直木讷地点了一下头,小声说:“谢谢大哥。”显然,他在脑子里汇总了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断定这位“坐班”光头就是号子里的老大。

纹身光头受用地点了点头,但脸上仍然存在一丝遗憾,似乎在为没有机会给新人来个下马威而失落。接着,他指了一下板铺的边沿,示意霍直坐下,然后问道:“啥事儿进来的?”

霍直欠着**坐在铺沿上,看了看身后那一排目光异样的光头,小声说:“哦,非法持枪,杀人未遂。”

“哟?还持枪杀人,看你文质彬彬的,不像混刀枪的啊?讲讲,咋回事儿?”纹身光头饶有兴致地问完,单脚踏上铺沿,肘部垫着膝盖,躬身看着霍直。

霍直吱唔着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因为翁兆刚毕竟是黑道至高无上的大人物,谁知道监号里这些位有没有他的猢子猢狲?

见他犹豫,一位二狗子角色的年轻光头在板铺靠边的位置一探头,以捧臭脚的口吻发话了:“诶?别鸡X嘚儿喝的!这是咱们坐班的蛋哥,让你说啥你就说啥,麻溜的!别找不自在!”

“诶?”纹身光头冲二狗子一摆手,谦逊地笑了笑,冲霍直说道:“大伙都叫我彩蛋,以后你也叫我蛋哥就行。咱这儿管事的叫坐班,别听二狗子的,他是伺候我的,不懂事儿,说说咋回事儿?拿的是啥枪?要杀谁?”

霍直心里一乐,看来自己在心中形容的真贴切,那位以二狗子角色发话的小光头果真就叫二狗子,呵呵。他看了看面前这位从脖子往下基本都纹了刺青的彩蛋两眼,不知这位蛋哥身上那条唯一的运动短裤里面纹了什么图案?但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光头并不让他反感,因为他身上带着那么一点儿流氓气息。于是,霍直决定实话实说,否则下达起诉书或判决书那一天未免尴尬。做为政法专科的高材生,这些简单的法律程序他还是懂的。

“我用的是****,要杀翁兆刚。”

此话一出,整个监号的空气仿佛都不流动了,全屋都是惊诧的唏嘘声……

几秒钟后,彩蛋皱眉挤眼地问道:“什么?要杀翁兆刚?”

霍直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淡然,平静地说:“是的,我跟栾剑还有几个兄弟要杀翁兆刚。栾剑和四个兄弟都死了,跑了一个,我被抓住了。”

又是几秒钟的滞怠,监号里响动最多的,就是三十几人同时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是馋的,是惊的。

“我的妈呀!我说‘吃人道长’怎么亲自送你进号呢!原来你是个大手哇!失敬!失敬!”彩蛋一边惊疑地说着,一边收回踏着铺沿的脚,做着请的手势把霍直让到铺板最里侧。那里铺着一套大红色的被褥,显然,这是他这位“土皇帝”的“寝宫”。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不是什么大手儿,我就是栾剑的小弟。”霍直一边谦虚地推辞,一边恭敬不如从命地坐到大红被褥上。

彩蛋的表情严肃又恭敬,咧了咧嘴,自叹不如地说:“嗨!栾剑是啥人物?道上的人都知道,除了他没人敢跟翁兆刚叫板。别说你是他的兄弟,你就是他兄弟的兄弟,那也比我们强,到这儿也是大哥。如今他虽然死了,但单凭这名号,也能在江湖上响亮十几年……”

就这样,这个监号不但迎来了敢杀翁兆刚的“英雄”,同时也迎来了“栾剑兄弟”这样辈分的大哥。当然,也带来了一段黑道顶级大哥之间的火拼新闻。立马,霍直的心情从开始的忐忑,变成了现在的轻松自若,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膨胀……

当天的晚饭,其他光头们吃的都是窝头和寡淡的菜汤,霍直却和班长彩蛋坐在了一起,吃上了有肉有菜的盒饭,而且还喝上了几口走私进来的廉价白酒。晚上睡觉他就住上了彩蛋的位置,彩蛋则屈尊睡到第二铺,还把那套大红被褥献给了霍直。

在看守所里,铺位是身份的象征,睡第一铺俨然就是本监号的老大。在这个狭窄、异类的地平线之下的社会里,那可是无上的尊贵。别人撒尿像女人一样蹲着,老大就可以像男人一样站着;别人一天到晚像码鸡蛋一样挤挤擦擦地“码铺”,而老大却可以躺卧自如,说溜达就溜达,狭窄的空间似乎都是他个人的私产,自由极了;别人每顿一个玉米面糙窝头,老大却可以吃到“大铺犯人”用家人存的“监币”购买的盒饭;甚至还享有抽烟的特权,剩下的烟屁丢给任何一位表现良好的光头,人家都会感激涕零;而且还有“执法权”,哪一个光头犯了监规,或者看不顺眼,举手便打……

总之,霍直进看守所的第一天就当上了“人上人”。确实如“吃人道长”所交待的那样,班长彩蛋干啥他就能干啥,彩蛋吃啥他就吃啥,而且比彩蛋还优先,简直就是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