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柳暗花明(3)
这一切,聪明的霍直不能不考虑原由。他认为自己的“江湖履历”只是导致现状的因素之一,还应该有更确切、更直接的因素存在。因为根据逻辑推理,那位‘吃人道长’迟管教送自己进来时就宣布了自己的权力,就算迟管教了解自己的江湖履历,也不至于这样吧?这其中必有不为己知的原由……
果然,事情一步步地验证着他的猜测,第二天下午,有人以表哥的身份给他存了五千元“监币”。由此,他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有人在暗中挺自己。
是谁呢?是侥幸脱逃的方子吗?不可能!首先,方子没有这个能力。其二,栾剑都死了,方子哪敢露面?这种形式下,他早就散开飞毛腿,能跑多远跑多远了。做为一个没有依靠的杀人犯而言,恨不得改头换面把脸皮都刷上油漆,唯恐有人再认出他来,怎么敢随意出现,又暗中帮助自己呢?
但综合起来一分析,从自己被抓到刑警队开始,一步一步都像是有贵人相助。审讯比想象中还顺利,主审乔队长似乎有意配合自己,就像曾经与他谋划过一样,都是最大限度地体现自己的意志。而且他从未对自己用过刑,两天两夜没渴着、没饿着,基本没遭啥罪。送到看守所就更直白了,一进门,最有威望的管教就给自己“过话”。这一切只能充分说明有位大人物在暗中挺自己。是谁呢?霍直百思不得其解……
日子在一片浑浑噩噩中无情地向前推进,把在押的犯人们抛向了一片混沌之中,偶尔的相互打斗似乎能证明他们自己还活着。大家都是弱者,彼此发泄往往是弱者对付不幸的唯一手段。但再怎么残酷、难熬,他们的心中都闪烁着不曾熄灭的星星之火。都渴望有朝一日重获自由,重拾人的感觉。霍直也曾想问问迟管教是谁求他照顾自己的,但迟管教总是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嗨!你这小子就是不会省心,舒服就好好待着呗!管他是谁呢!呵呵……”
霍直无奈,只能在漫无目标的猜测中看着日子飞过。但他知道,这个挺自己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属,也不是自己的同学和老师。因为自己用的是假身份,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身陷囹圄。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而且这个人还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想破脑袋,霍直也解不开这个朦胧神秘的谜团……
他的案子出奇的快,四个月刚过,也就是总共收到两万元“监币”的第二天,起诉书下达了,起诉的罪名是故意杀人,非法持枪。
又一个半月后,春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不公开开庭审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案子竟然适用了简易程序,法庭上除了肥胖的男审判长和一位更年期般的女陪审员、一位在电脑前打字的书记员、一位检察院的公诉人、再没见过其他人,核对完口供庭审就结束了。霍直以法学专业生的大惑不解质问了一下审判长:“请问审判长,我的案子怎么可以适用简易程序?”
一脸不耐烦的审判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心想,一个靠捡破烂为生的英俊氓流子竟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是个高级氓流子。于是拉着脸说:“这件案子不复杂,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从第一审笔录到最后一审笔录的供词都一致,而且受审嫌疑人只有你一个,难道不能适用简易程序吗?”
霍直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里念叨:看来我国的法治进**是任重而道远呐!
就这样,二十天后,化名卫东的霍直接到了一纸判决书,由于初犯,又是受人唆使,而且他本人又没给被害人造成伤害,故从轻处罚,判处卫东有期徒刑十六年,剥夺**权利十年。
这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好结果了,显然也是“贵人”相助的结果。霍直表示不上诉,这样十天后他就会按照规定被投送监狱服刑改造。他需要这个过程快一点,因为他担心轮椅上的老妈,同时也想赶快换一个相对宽松的大空间,这样才可以更早地查出背后挺自己的“贵人”是谁。
当难题在一定范围内找不到正解的时候,人的思维就会向更广阔的空间拓展。霍直在自己的圈子里否定所有人之后,也曾想到过贵人是翁兆刚,但这个想法却被他当即否定了。他的论点很坚强,如果一个人对仇敌一如既往地以德报怨,那么,他不是疯子就是耶稣,肯定不是普通人。介于这一点,基本上可以排除贵人就是翁兆刚了。可是,又想不出第二个人。所以,他只能等待这个谜团自动解开了。
中国有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在无原无故受人恩惠时,定会内心不安,何况这个施恩与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换做任何人都一样,这种强加于己的恩惠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演变成一种心理负担,不早日解决,恐怕会把人压出病来。
不过,虽然这种从天而降的恩惠压得霍直有些喘不过气来,像块结症一样模糊在他心中,但在残酷的被监管环境下,这种恩惠确实从根本上解决了最尖锐的问题,使他彻彻底底的体会到了这种恩惠的不可缺少。看着那些没关系、没门路的犯人遭的那些大罪,他发自内心地承认这种恩惠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但让他免受数不清的皮肉之苦,而且还充分地保证了他做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在看守所这几个月里,他与那些普通光头在吃喝、自由方面的差距可以忽略不计,单单看看那些每天连脸都洗不上的犯人身上那一层荔枝皮一样的疥疮,他就不得不叹服这种恩惠的不可或缺X,甚至令他产生了颇为自我鄙视的依赖感。
在被投送监狱的途中,他眉头紧锁,靠坐在自己那规整干净的行李上,随着面包车的颠簸,他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揉搓了几把白嫩光洁的面颊,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围几个同车投监犯人那几张畏惧愁苦的脸,心中升起一股焦急又忐忑的渴望。几个月的看守所生涯,从那些三进宫、四进宫的惯犯口中,再加上自己的耳闻目睹,他知道投送监狱后要先关进集训队。传说那里比看守所还要苦,像《水浒传》里的牢军营一样,任何人进来,如果没有关系、没有门路,都要先吃一百杀威棒,来个下马威。然后还要熬过漫长的集训期,让你受尽折磨,牢记规矩。这样才能在分配到各个劳改大队时有犯人的样子。
传说的恐怖总是最骇人的,无形当中会在人的内心烫上一道烙印,让你先在思想里承受煎熬。这种时候,霍直的内心又不争气起来,甚至攥着的拳头抵住脑门,心里默默祈祷:恩惠快快到来……
其实,祈祷是多余的,以他一个政法大学高才生的智商而言,是可以做出正确判断的。既然贵人在自己被捕第一天就开始施恩,而且从不间断,进了看守所,每个月都有五千块钱的“监币”入账,现在兜里还揣着没花完的转账票据,这就说明贵人对自己施恩是有长远打算的,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且,这个贵人神通广大,是个相当有影响的大人物。监狱这种地方与看守所无异,在任何时代,都属于处在盲角中的野蛮执法单位,贵人的能力当然也会轻松自如地渗透进来。所以,担忧和祈祷都是多余的。
果然,下了囚车就有一名膀大腰圆的狱警喊他的名字:“卫东!出列。”
蓦地,他的担心烟消云散。以经验来看,同车投监的囚犯十几人,单喊自己肯定是关系到了。想到这儿,他十分有底气的回答:“到!”然后拎着自己那格外显眼的行李包向前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