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步舞余生 第二百八十五章 柳暗花明(4)

第二百八十五章 柳暗花明(4)

狱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跟我走。”说完,冲身旁几名虎视眈眈的穿着“斑马杠”囚服的犯人说:“剩下这些死货全**背手低头,脑袋插裤裆里,先冻一会儿再带回去。”

话音一落,一个貌似头目的“斑马杠”瞪着凶恶的眼睛挥了一下手中的白色硬塑管,沉声喝道:“听好喽!我不管你们是哪旮瘩的山猫野兽,全**背手低头,脑袋插裤裆里,有敢滋了毛儿的,老子给你开皮!”

霍直侧头一望,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犯人都乖乖地按照指令摆好了姿势,双手高高地背举到腰上,双腿叉到最开,上身像虾米一样弯到了跨下。也许是在看守所里被折磨麻木了,这些早已被剥夺了斗志的男人就跟被老鹰抓到的小鸡似的,木讷地接受着无权理论是非的指令。

腊月的寒风都能把滔滔江河冻成车来车往的平坦大道,可想而知,这些衣衫单薄、长年累月营养不良的犯人岂能扛得住?一会儿功夫,一个个面红耳赤、手脚发麻、鼻涕眼泪一大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一个年过六十的瘦老头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之后,一头栽倒,被一个“斑马杠”踢了几脚,然后拽到旁边监舍楼的门洞里。

在霍直最后一次回头时,他看见几个“斑马杠”将新犯们的破旧行李卷像丢**一样踢到了一旁。

也许是故意让他看到其他新犯的处境,好以此跟他的优越形成鲜明对比,带着他走向集训队监舍楼的狱警脚步很慢,一边走一边跟他闲聊:“卫东,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打招呼,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明白,多谢警官。”霍直扛着行李连续点了几下头。

“你连翁兆刚都敢杀,如果跟那帮死狗一样冻着,你敢翻盖不?”狱警斜着眼睛瞄他。

霍直知道“翻盖”就是反抗的意思,他也知道适时地表现自己的立场是很必要的,于是以退为进,谦虚地说:“呵呵,不好说,谁知道自己这脾气能不能压得住?呵呵。”

狱警面带无奈地瞅了瞅他,撇着嘴说:“唉!这里可不比法外呀!法外杀了人都有逃跑的机会,在这儿要是惹出事儿来,只能等着挨收拾啊!多少社会上的刀枪炮子都在这撅折了。前两天外县的一个大哥下车就铲(不服从管理),现在还躺在病监呢!让我们几个杂工把腰给打折了。当年翁兆刚也在这待过,他刚开始也不行,后来铲起来了,混的比大队长都牛叉,我们有事儿还得求他办呢!呵呵……”

霍直知道这个狱警是在警告自己不要猖狂,这他理解,任何一个管理者也不希望被管理者有非分之想。但狱警提到翁兆刚倒是让他不得不警觉,于是,假装无意地问道:“领导,您认识翁兆刚吗?”

这句话似乎问到了狱警的闪光点,他脸上显出自豪的表情,得意地说道:“认识!当然认识,以前他在这待着时总见面,后来他保外就医了,我们这些狱卒也就失去了作用,跟人家也接触不上了。不过,他在咱们监狱照顾了一大批兄弟,有时候我们能接触上他手下的几个大人物。这几年他的手下很少出事儿,也进不来了,只能听见他的名,连他手下的那几个大人物都见不着喽!呵呵……”

一听这话,霍直心里咯噔一下,看起来这座春江城第三监狱是翁兆刚的势力范围啊!自己在这里服刑,会不会受到他的打压呢?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贵人是不是翁兆刚的对手?面对这种情况,还敢不敢再对自己施加恩惠?

犹豫间,已经来到集训大队监舍楼。一进屋,他就被眼前的情景弄的心在下沉。两面几十米长的大通铺上,整整齐齐地盘坐着不下百名身穿黄马甲的光头。他们全部面朝墙壁,霍直看到的都是一动不动的后脑勺。整个监舍鸦雀无声,似乎这些光光的后脑勺没有生命,只是换了形势的兵马俑而已。

听见铁门响,板铺上的光头们像失聪一样,仍然纹丝未动。通铺尽头有一个穿着斑马杠的犯人急忙迎过来,冲霍直旁边的狱警恭敬地说:“王干事,外面冷吧?”

“嘎巴嘎巴冷啊!告诉曾三,这个卫东是上面的关系,特殊照顾。等会儿上楼来的新犯都不用惯着,统统一马扫!”

这时,霍直才知道带自己上楼的是集训队的王干事。他冲王干事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

王干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待着吧!有啥事儿曾三儿就办了!”说完开门而去,背后咯噔一声,铁门自动上锁。

“这边来吧!”斑马杠犯人主动接过霍直肩上的行李,带着他向通铺的尽头走去……

短短几十米,霍直领略到的都是威严与残酷,两侧通铺上的马甲们没有一个敢侧目的,个顶个的腰背挺直,面朝墙壁。这里与看守所的严厉都是一样的,唯一明显的区别就是宽敞、明亮、干净。地板擦的简直可以当镜子用,玻璃窗更是擦得透明,连外面被风吹起的细碎雪粒都清晰可见。墙壁上的条幅和标语把大监舍装点成了小礼堂,连空气中都漂着洗衣粉和清新剂的味道……

来到通铺的尽头,霍直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铺着五米宽大白丝褥的中年人惬意地躺在上面,头下是一只毛毛熊卡通枕,淡蓝色烫花丝被盖在腰际,可以看出他穿的是一身名牌花点棉睡衣。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让霍直不解的是,这个人手上竟然拿着一部当时最流行的摩托罗拉V3手机,黑色,放着精巧的亮光,正在表情甜腻地煲着电话粥。从他脸上那鲜润的笑容上,可以断定电波的另一端必是一位香艳流汁的美女……

见霍直愣愣地站在铺边,这个剃着标准寸头的中年男人没有停止对着话筒的甜言蜜语,用一个眉角微小的眼神和一个弹弄手指的小动作跟霍直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把表情扎进柔情蜜意里……

大约一分钟后,中年男人恋恋不舍地冲话筒柔腻地说:“宝贝儿,不聊了。我这儿有点事儿,待一会儿再打给你。”

那头可能是女人的撒娇,他说了句:“听话,乖!”然后吧嗒一声,旁若无人地亲了话筒一口,挂断手机。

坐起来之后,中年男人先瞅了瞅霍直那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裤,又盯了几眼他英俊的面容,撇出一丝微笑,叨咕了一句:“在看守所混得不错,坐下吧!”然后一招手,带霍直过来的“斑马杠”动作麻利地从铺边一个锦盒里拿出软中华香烟和一个金灿灿的“都彭”打火机。

中年男人看霍直在雪白的褥子上搭了半个**,豪爽地说:“往里点儿,别拘束。栾剑的兄弟,还敢杀翁兆刚,就凭这个,到这儿来就得高看你一眼。我叫曾三儿,是集训队的班长,以后你的一切都冲我说话。”

“噢!三哥,我刚来,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多指教。”

霍直显然是被曾三的气势震慑住了,如果不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在监狱这个无产阶级专政机关里竟然会有这等人物,大白天肆无忌惮地拿着手机躺在雪白的铺上煲电话粥。这已经是公元2005年了,是个中国公民就知道,监狱里不准使用手机。

曾三递给他一支中华烟,用彼此敬重的眼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