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雨。
曹魏的大军,已切断了蜀都和周边城池的联系。
继续往南的方向,曹仁等将领,正统兵攻占蜀地城池,扫击敌军。
实际上敌军已经不多。
刘备掌益州不过两年,且当初得位不算正统,根基不厚。
这一战他败的毫无反抗之力,并非一朝一夕之败。
而是曹魏往日积累的优势,在此刻集中爆发,平推了益州。
阴雨连绵。
曹操的帅帐,就在城外不远。
益州已反击乏力,没有再出城冲击曹营的能力。
所以曹营便在城外。
曹操站在营地的大帐里,位于一处小高地上,远眺前方城池。
除了典韦和许褚在身后,还有一人,是被拘禁的张飞。
他被生擒后,死猪不怕开水烫,放开怀抱,每日吃喝,到了时间就睡。
因为曹操上次擒过他一回,饶其不死。
所以张飞这次被抓,居然知道了客气。
依他的性子,换个人必是破口大骂。
但对曹操,他骂不出来,很老实。
“张翼德,你降不降?”说话的是许褚。
张飞摇着脑袋:“我与两位兄长,有金兰结拜之义,绝不事二主。”
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曹操:“我们打不过你,得承认。
若是其他人,打不过我也会和他厮杀到底,至多不过一死。我张飞当不得那背信弃义之人。”
“但曹孟德你,输也就输了,我无话可说。
你征战外族,我虽跟着大哥,四处漂泊,但每次听到你击杀外族,心里也跟着痛快。
你虽与我家兄长敌对,可我不恨你。”
“只可惜我大哥被你逼的到处跑。
不然,我家兄长若在你的位置上,当也不会比你做得差。”
曹操瞩目着帐外的小雨,淡然道:
“刘玄德日夕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所作为。”
“但他不读史书,不知史,而不尚学,如何治国?
他知道在什么时候施什么策略对民有利吗?”
“当皇帝和争天下,靠仁义来笼络人心,是完全不同的,在皇帝这条路上,他是走不长的。”
张飞张了张嘴,想反驳。
但想了想,似乎没有可以驳斥的地方。
曹操并不是在贬低刘备。
历史上的刘备得了权柄后,被江东略施小计,乐不思蜀,沉溺在华服美姬的围绕当中。
不是说他不好,但他成不了坐江山的雄主。
刘备很多时候会意气用事,比如纵容张飞,关羽,纵容身边的一些人,犯错而不纠。
以此类推,他会看不清或者说蓄意轻拿轻放,无法严肃法例。
而他拿小放大的性格,又导致了后来的夷陵之败。
曹操道:“我的人稍后就会攻城,破城后我会先杀刘备,然后是关羽,最后杀你。
让你三兄弟一起死。”
张飞愣了愣:“你要杀我兄长?”
曹操:“难道留着他?他是武能定国,还是文能安邦,留他何用?”
张飞眼睛瞪得老大,突道:“我若为你征战,可能保我家兄长性命?”
曹操轻哂:“我帐下战将千员,文臣若云雨,凭你,我就要放了刘备?”
张飞急道:
“你如今已得了天下,我家兄长除了我和二哥,几乎没有可以信重的人。
他自己也非蠢人,天下大安,他绝不会再有动作,自寻死路。
何况你放了他,我便为你效命,不再反复,你看怎么样?”
张飞,关羽,是能和赵云,黄忠争锋的武将。
这两人就像两把利刃,若用来对外,是杀伐的利器。
也就曹操麾下猛将云聚,能压得两人翻不起大浪。
但他们和刘备,是绑定的关系,很难策反。
历史上的曹操用尽手段,也没能让关羽投效。
当然,有一段时间,关羽是动了些心思的。
但曹操把杜夫人纳了,没成。
曹操固然爱才,想团结华夏内部的力量,用于外。
能团结多大的力量,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能做多大的事,这是铁律。
但他并不是非关羽,张飞不可。
破益州,是他给刘备,关羽,张飞最后的机会。
若关羽,张飞不降,曹操不会继续留着两人。
而刘备更像是一把钥匙。
此刻的张飞,想保他性命,不觉间已改**度,主动提出效命。
张飞因为对刘备的忠义而选择背叛,转投曹操。
曹操不置可否:“你下去吧。”
自有人将垂头丧气的张飞,带下去看押。
“大王,我去攻城了。”典韦道。
曹操微微点头。
如今的曹魏,想取一座城池,如果对方没有对等的武将镇守,破防并不难。
曹军随即发起攻势。
典韦,许褚,赵云,马超,相继登上城楼。
一个关羽,哪能守得住。
这就是国强将多的好处。
众将齐登城楼,重骑则从下方冲击城门,数次聚力,城门轰然破碎。
————
城内。
刘备一直在抖。
他不是怕,而是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一切都到了终止的时候。????往昔,他始终不甘心。
所以他到处跑。
但这一次,他竭尽全力,在益州图略经营,弄出偌大局面。
可真正对垒,甚至没能形成像样的争持,就输了。
这让刘备绝望的知道,自己没一丁点机会。
从来都没有过。
曹魏的优势,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他刘备身边,全是曹操安插的人。
正因为这些人,曹操才放心他在益州经营。
因为曹操知道,他怎么都跳不出去。
刘备呆坐在府内,泪水无声滑落。
他哭过汉室倾颓,哭过兄弟之情,战败时哭过,刘表死时也哭过。
但多数时候是为形势,为别人哭,唯独这次是在哭自己。
他全力试过,却见不到一点希望。
这次是真的死心了,路也走到了尽头。
刘备抹了抹眼泪。
他还有些安排,希望能保住家人,得个善终。
他找来了麾下众臣之首,也是他最信任的麋竺。
多年来,麋竺对他帮助良多,在徐州时就从陶谦命令,辅助他,跟着当时近乎一无所有的刘备,抛家舍业,四处奔波。
刘备对麋竺,和对关羽,张飞一般信任。
他们几个才是益州最顶层的圈子,其他都是外人。
“子仲,我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
“你随我多年,但我终一事无成。
到今日,城破在即,曹军顷刻就来,我已无路可去。不能再跑了,唯还有些余财,和家人一并托付给你。”
“这栋宅子里有一条密道。你且带我的家人去吧,此后生死,便看天命了。”
麋竺生留着短须,面容宽厚,穿一身文官袍,眼神平和:
“玄德,有件事我想问问。
当年曹孟德有招募天下贤才之心。你若投,当可得信重,带云长,翼德,从曹军征战,自有显贵之时。
何至今日?
你为何投遍各方,独不入曹孟德麾下?”
刘备不愿多解释。
他少年时就有过的念想,不去做永远也不会死心。
“我第一次看到曹孟德,就有一种感觉,他似乎能看透人心。我在他麾下,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死于其手。与其朝不保夕,不如自己出来拼一拼。”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晚了。”
“子仲,我家中亲眷拜托你了。你快走,再晚怕是连你也走不了了。”
麋竺缓声道:“玄德,你想过没有,我也是曹魏的人怎么办?你把家眷托付给我,岂不所托非人。”
刘备哑然失笑:“你不会。”
“这些年,我有时候不想走了,还是你开导我,说天下之大,仍有很多地方,壮志未酬,不可先失其气。
在徐州,荆州,乃至益州,都是你的支持,劝慰,我才能一步步坚持到今天。”
“你若是曹魏的人,为何要支持我一路往西,一步步走到今天?”
“好了,你不用再劝我,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今走到底了,我看过尽头的景色,已无憾。
你快去吧。”
麋竺自顾自道:“你再想想,我做这些,会不会就是魏王授意的。
他想让你一路西来,成为搅局的那个人,间接为他做事。”
“你到荆州不久,荆州动荡,刘表死后,你支持其长子,用计加速了荆州的分列,也间接推动了荆州的主要力量,早日投曹。
你来益州,张松,法正等人投你,赶走刘璋,为益州的动荡埋下了隐患。
也为曹魏统益州减少了阻碍。”
“这些事,若都由魏王自己来做,一来阻力大,二来时间一定比现在要长!”
刘备霍然起身,盯着麋竺:
“这不可能,他怎么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事情若脱离他的掌控,往最不利的方向走,怎么办?”
麋竺道:“你说的没错,所以他在你身边埋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暗子,来推动诸事,保证事情在自己的影响控制当中,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若有变化,他就会及时调整。”
“他用我,来推动着你,所以我往昔多次劝你做一些事。
而云长,翼德,都听你的,换一个角度看,他们也在为‘他’所用。
你帮他汇聚周边南夷诸部,导致此次能除掉南夷的大部分力量。
你帮他对付孟获,把孟获诱出南疆。
这些事,要是都由他来做,你说需要多久?
留着你这个对手,一次次帮他把更多的对手汇聚起来,然后他集中力量除掉这些人,快了多少,省了多少时间?
节省的这些时间,他都用来对付北边的外族了。”
刘备直勾勾的看着麋竺:
“你…是他埋在我身边的人?这…太多地方说不通了。”
“没什么说不通的,我刚跟你解释过。
你在徐州败退后,就有人联系我,我犹豫了很久。但曹魏越来越势大,天下已得其九。我也有家人,子嗣,要给自己,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慢慢的,我就和那边有了联系。”
麋竺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刃,递给刘备:
“玄德,你杀了我吧。
我已把家人送走,但总觉得对你不起,我用命还你!”
刘备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他再次涌起那种荒诞不经的感觉,益州从来不是他的,而是曹操的。
不,连他自己都是曹操的,还有关羽,张飞,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
此时此刻,刘备心疼到难以呼吸。
过往所有,如同一场梦魇。
他曾经引以为豪的,沾沾自喜的,念念不忘的,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曹操要是在,或许会告诉刘备,他没必要伤心。
毕竟曹老板有挂他没有。
曹操能预知很多事,他不能。
刘备越笑越响,直到眼泪横流,变成嚎啕大哭。
宅邸的大门,砰然破碎,曹军从外边大量涌入。
一统的时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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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