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枚中校军衔的肩章和一把“中正剑”,光彩夺目地摆在张义的办公桌上。
猴子、钱小三、杨文轩、刘魁穿着干净整洁的中山装,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
只听上海区总督察毛千里正色道:
“首先,我代表戴老板、局本部、上海区祝贺几位杀敌建功,一举铲除了王天林等汉奸败类,杀鸡儆猴,狠狠挫败了敌伪锐气.
老板大喜,特请示总裁电令嘉奖,晋升你等几人中校军衔。”
猴子几人嘴角上扬,洋溢出阳光般的微笑。
说着,毛千里看向几人身后一道略显拘谨的身影:
“马河图,从即日起,重新回归军统,过往一概不究,保留少校军衔不变,念你此次出力甚多,戴老板特予十万元奖金。”
闻言,马河图不由松了口气。
办公室中响起一片掌声。
待众人退下,毛千里将“中正剑”递给张义,又从怀里掏出一张20万元的支票。
“这是老板特批给特别联络站的活动经费。”
“替我谢谢戴老板。”
张义缓缓收起“中正剑”和支票。
在一年多时间里军统连遭失利,落水的叛徒汉奸层出不穷的情况下,特别联络站一击而中,戴老板总算多少出了一口郁积心中的恶气。
所以在军衔晋升上才这么大方,不过区区20万特别经费是不是少了点?
“老板有什么特别指示吗?”
毛千里叹了口气,说:“汪逆始终是老板的一块心病,他现在是我们军统暗杀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戴星把、吴赓恕的死,陈三才的被捕,让老板极为伤心,更激发了对汪的报复心理,据说已开始了重新部署。
我来之前,老板特别指示,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陈三才营救出来,关键时刻,特别联络站可以和陈恭树的沪一区联合行动。”
“明白。”
张义点了点头,陈三才现在被关押在76号,想要将他营救出来何其困难,最好的办法是里应外合。
但这个内应去哪里找呢?
而且,更关键的是陈恭树这厮靠得住吗?
见张义在思忖,毛千里又掏出一份文件,说:
“局本部正在大整肃,地方各区站组也要紧跟形势,抓紧落实总部的各项命令。”
张义接过来一看,中心思想还是军统的十六字方针:“主义领导,理智运用,感情接纳,纪律维系。”
即军统组织的发展必须注重**上绝对可靠,一方面要加强感情培养,一方面要用严酷的纪律来维系团体的存在。
而整肃的内容主要有三项:
贪污腐化、驱除不良分子、严查沦陷区“工作夫妻”关系。
抗战以来,一方面,军统在沦陷区的各级潜伏组织出现了一股叛变、分化、瓦解之潮。
一方面,军统在国统区和大后方的各级组织利用手中的特权,大肆弄权作势、贪赃枉法、胡作非为,让军统恶名远扬。
这让戴老板感到一种危机,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再如此下去,军统组织将有垮台的风险。
军统不过是一个局级部门,但它的性质决定了权利,让很多部级部门都望其项背。
公开机关掌握了交通方面的运输监察,经济方面有缉私,治安方面有警卫、稽查、特检,内政方面有全国警政,军事方面就不用说了。
总之,财政、经济、治安、交通、内政、军统,或直接或间接,已被军统掌握在手中,俨然一个独立王国。
权利越大,越容易产生腐化现象。
戴老板作为独立王国的家长难免忧虑。
“非常时期之工作,不可用流氓。因流氓行动招摇,不切实际,用之未有不败也。”
看着文件,张义笑了笑说:
“毛督察,请转告老板,我们站可没有整肃中的这三项。
新站初立,经费捉襟见肘,就是耗子进来也得哭着出去,哪有钱雇佣流氓。”
“如此便好。”
毛千里点头,对张义卖惨的话装聋作哑,继续说:
“老板这次可是来真的,我知道的就处理了好几个人。”
“王克全你知道吧?”
“赵理彪做行动队队长时的副手?”
“对,就是此人。
他随赵理彪调往山城后被任命为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
在前几天日机轰炸中,他保管的100支刚从香江买来的左轮**被炸毁。
老板大怒,狠狠训斥了他一番,挖苦他之所以不好好保管这批枪,是怕将来这批枪用来对付他的老祖宗,王克全羞愤之下,竟然在办公室开枪**了。”
“.”张义无语,戴老板这话也太尖酸刻薄了吧。
“老祖宗”自然指的是红党。
王克全是红党叛徒,加入军统以来,兢兢业业,协助赵理彪暗杀了多名红党人物,结果临头来忠诚还受到怀疑,不羞愧崩溃才怪。
“还有军统兰州特训班的教官宋良,因玩弄女人,被老板训斥,竟然出家当和尚去了。”
张义哭笑不得,军统向来讲究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生是军统的人,死是军统的鬼,这个宋良遁入空门,倒也别出心裁。
“行了,老弟,我还要去陈恭树那里,就先告辞了。”
说到这里,毛千里显得忧心忡忡。
刚回山城的原沪一区区书记郑修元暗中汇报,陈恭树私自挪用了数万元公款,戴老板听了不置可否,只让自己前去训诫,不知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想都让人头疼。
“砰”
一声枪响打破小树林的沉寂。
万里浪刚收起**,李士君阴鸷的脸出现在他的后面。
“主任,您来了,有什么任务吗?”
“还有什么任务比处决抗日分子更有价值?”
李士君俯身看着地上的尸体,陈三才仰面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下大片殷红的血液在太阳下格外刺目。
陈三才被捕后,根本不知自己是被褚亚鹏出卖,还期盼后者能引爆埋在下水道中的**将76号摧毁,因此受尽酷刑没有吐露任何情报,李士君恼羞成怒,只好打报告上去。
恰时,陈三才的家人也找到汪填海的连襟说情营救。
汪的连襟褚民谊收受了贿赂,立刻去找汪填好求情。
不提还好,他一说,汪立刻从堆积的公文中找到了陈述陈三才案件的报告,见这人也要策划暗杀自己,恼羞成怒,立刻大笔一挥:立刻处决。
万里浪小心道:“可惜我们还没找到阻击手的下落,法租界最近戒备森严.”
李士君玩味地笑了笑,目光直视着万里浪:
“你和陈明楚、林之江他们不一样,你精明能干,又能审时度势,需要搏命的时候,敢于冲到最前面,今天这事就做的不错。如果算一场考试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九十分。”
“考试?”
万里浪愣了愣,恭敬地说:“主任过誉,卑职愧不敢当,愿追随主任,为您马首是瞻。”
“呵呵。”李士君笑了笑,又开口说道:
“知道为什么给你打九十分吗?你太圆滑了。
当然了,这不算缺点,不过对我而言,需要的是能冲锋陷阵的战士,而不是圆滑世故的政客。”
这句话击中了万里浪,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恭喜你,万队长,从今天起,你就是76号特务处处长了。”
“谢主任栽培。”
“我说过只要你忠心为76号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对了,陈明楚、林之江手下那些从军统过来的人以后都归你指挥。”
有梅机关的晴气庆胤助力,丁默村黯然离开伪76号特工总部,出任名不副实的交通部部长。
李士君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76号当家人。
清除异己,提拔自己人,自然是首要之务。
如今王天林、陈明楚、林之江都死了,他们的人手正好让早就投奔过来的万里浪接收。
“多谢主任.”
“这是你应得的。”
李士君打断他,思忖着问:“有陈恭树的消息吗?你和周西恒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李士君挤走了丁默村,让周某海看了他在特工总部的实力。
汪伪政权成立后,原先追随汪填海的大小汉奸在争权夺利中,迅速划分为两个阵营。
一是以汪填海为首的广东系,一方是以周某海为首的非广东系。
双方派系内部又各有小派,错综复杂。
周某海为了拉拢李士君帮自己助威,特意将自己兼任的伪警察部部长职位让给了李士君。
岂料李士君不讲武德,刚一上任就一脚踢开了周某海,转身投靠了汪的老婆陈碧君,和周分庭抗礼。
周某海毕竟是老牌政客,在汪伪组织中也是响当当的实权派。
论资历身份地位,李士君自然比不上,所以在两人的对抗攻讦中,李士君毫无悬念地处于被动地位。
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也为了能在警察系统中站稳脚跟,自然又需要日本人的助力。
但日本人可没有周某海那么好蒙,需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逮捕陈恭树,覆灭军统上海区,自然成了李士君邀功请赏的不二筹码。
万里浪说:“队部书记朱敏已被我和周西恒威逼利诱策反,他写了几封举报信后,上面很重视,已决定派代理区助理书记刘原深下来调查,这便是机会,只要我们抓捕了此人,军统沪一区在劫难逃。”
“如此甚好!”李士君残忍一笑,似乎已经看见军统沪一区的特工排着队匍匐在他面前求着落水。
“站长,好像有些不对,这两天在法租界的码头上出现了很多陌生人,像是在找人。”
接到猴子电话,张义心神一凛。
他很快就想到上次担任阻击手的行动组组员罗柏扬就潜伏在码头上,从事搬运工作掩护身份。
既然别人已经找过来了,肯定是罗柏扬在行动中留下了蛛丝马迹。
风声鹤唳,他明白,必须马上安排罗柏扬转移!
“你在哪里?”
“我现在就在码头附近的瑞华茶楼。”
“等着。”
挂断电话,张义立刻乔装打扮后出门。
傍晚天降微雨,天色一片阴霾,随时会有大雨飘下。
张义穿着雨衣,搭乘电车前往瑞华茶楼。
为了谨慎起见,他故意逆着多坐了两站才下车。
下车后拦下一辆黄包车再次返回。
黄包车错过瑞华茶楼很远,他才下车,继续往回走,目不斜视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茶楼周围的动静。
直到一直未见异常之后,才走进了茶楼。
茶楼分上下两层,楼下有评书说唱,琴声悠扬。
有看客一边喝茶一边听曲。
张义用余光扫了几眼,没发现异常,径直上了二楼。
楼上挂着竹帘,雅间很是清幽,而且楼上可见楼下,清晰明了。
他心说猴子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先生,这边请。”
张义在一名清秀的服务员引导下进入包厢。
“张先生,你来了。”
猴子警惕扫了几眼服务员,等他脚步声走远,立刻将门关上。
“罗柏扬人呢?”
“就在码头上。”猴子指了指虚掩的窗户,递给张义一部望远镜。
视线中,罗柏扬正埋头扛包袱,监工坐在旁边的凉亭下喝着凉茶,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看似一切正常。
张义将镜头移动,终于在码头的阴影处发现了两个歇脚的黄包车车夫。
他们看似在纳凉,目光却时刻盯着搬运货物的工人,过往的客人有想搭车的,直接被他们不耐烦地挥退。
如此不合常理,那只能说明他们的身份有问题。
不是76号日本人的密探,就是他们雇佣的流氓。
张义皱眉说:“罗柏扬好歹是临澧培训班行动班毕业,接受过侦查反侦查训练,再没有经验,敌人如此伎俩,他还能发现不了?”
“我也觉得不应该。”
猴子叹了口气,问:“站长,是不是马上通知他转移?”
“事出反常必有妖,先等等,观察下再说。”
就这样,在张义二人的注视下,罗柏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码头的包子摊上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向家里走去。
他刚离开,两个黄包车车夫便鬼鬼祟祟交叉跟了上去。
张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狠狠一拳砸在窗沿上,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敌人如此拙劣的跟踪伎俩,他不信罗柏扬发现不了。
如果发现了,明知自己已处险境却不设法逃离,这是张义根本无法理解的事。
这个罗柏扬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