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考烈王庶子、昌平君熊启之同父弟、华阳太后麾下三号实权人物、大秦昌文君熊茂。
战死!
眼睁睁看着熊茂陷入敌阵,看着敌阵掀起一片波澜后骤归平静,嬴政轻声一叹:“外从父,一路走好!”
熊启更是感觉脑袋发晕,双手打颤:“茂弟!”
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甚至跟着他一起来到大秦的弟弟,死了。
诸兄弟间唯一能让熊启托付身家性命的弟弟,死了!
家兵屯长熊猛焦声道:“家主,让俺率袍泽冲一阵吧!”
“俺去将昌文君救回来!”
熊启右手按住女墙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能倒下,声音沙哑的开口:“不!”
“我军兵力本就远逊于敌军,每一支兵马都必须运用到位,如此方才能赢下此战。”
“你部兵马需要留作生力军,且即便你部出城作战最多也不过是抢回茂弟的尸首,于大局无用。”
熊启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向熊猛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
他不能因为已经战损的一个弟弟,而损失更多的兄弟和晚辈!
无意识间,熊启的右手已经抓崩了夯土墙!
熊猛急迫的说:“不只是抢回昌文君的尸首,还有三百余族人需要接应呢!”
嬴成蟜突然开口:“无须争执,已经有人去了。”
熊启豁然抬头看向熊茂战死的方向,就见一支兵马已杀入弩阵。
与嫪鎏所部浅浅纠缠了一番后,这支兵马迅速向着蕲年宫反向狂奔而来。
待离得近了,熊启借着火光终于看清,这支兵马身着甲胄皆是熟铜甲!
熊启对着吕不韦深深躬身,拱手长揖:“拜谢吕相援手之恩!”
吕不韦赶忙扶起熊启,轻轻摇头:“无须如此。”
“你我皆是为护卫大王而战,有同袍之义。”
“且本相麾下是否已经抢回昌文君尸首,本相亦不能确定。”
熊启露出一丝笑容:“吕相令人去做了,这便足矣。”
熊启不能要求更多。
吕不韦的行为至少给了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深吸一口气,熊启朗声喝令:“传令熊悍,率部回城。”
“生力军轮换,死守宫门!”
……
战场另一端,嫪毐愤怒的呵斥:
“本公给了伱三千兵马,让你去拦住吕不韦的三千兵马。”
“敌我数量相当,本公未曾要求你剿灭敌军,但求你能将其阻于战场之外。”
“结果你做了什么?”
“仅仅只是两个时辰你就被吕不韦麾下打的丢盔卸甲,甚至放任他们杀入战场,抢走了熊茂的尸首?”
“两个时辰!”
“本宫就算往那里放三千头豕,他们都杀不完!”
嫪毐最为愤怒的就是熊茂尸首被抢走这件事。
那可是熊茂啊!
若是能将熊茂的尸体用杆子高高挑起放在两军阵前,绝对能大大打击嬴政一方的士气!
丢了头盔的唐奕跪倒在地,苦涩解释:“上官,非是臣下不利,实是敌我双方的兵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吕不韦麾下皆能征善战之辈,且定然磨练了许久战争之术,虽是门客,战力却更胜精兵。”
“我军兵力看似与吕不韦所部相当,但卫兵与门客之间根本无法配合,甚至门客与门客之间都无法配合。”
“不少门客更是只知逞一时之勇,孤身杀入敌军,根本不顾身后袍泽能不能跟得上。”
“那两千门客的参战甚至反倒影响了臣下本部兵**战斗力。”
“臣下能坚持两个时辰已是不易!”
唐奕将问题说的很清楚。
一边是三千名由游侠转职而来的士兵。
另一边是一千名普通士兵和两千名尚未转职的游侠临时组成的部队。
那两千名尚未转职的游侠莫说互相配合的军阵,便是军中常用的各类兵器他们都用不熟。
怎么打?
除非能打乱建制各自为战,否则没法打!
嫪毐一脚踹倒唐奕:“彼其娘之,本公怎的就会信任了你这无能之辈!”
唐奕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恼。
若是曾经的嫪毐,即便门客犯了错嫪毐也会好生宽慰甚至帮助他们处置手尾,绝不会如现在这般折辱自己!
但,嫪毐不再是南宫宦丞,而是太尉。
位列三公之一,可以执掌他们生死的太尉!
唐奕只能忍下心中不满,还要赶紧爬起来跪地稽首:“是臣之罪。”
“请太尉治罪!”
嫪毐冷声开口:“既是战之罪,自当由战抵罪。”
“令,佐戈奕率本部兵马为先登,强攻蕲年宫。”
唐奕无奈拱手:“唯!”
嫪毐又看向所有臣属,沉声开口:“诸卿,先王显灵、三十七位国君同时显现身形,足见此事之大!”
“为大秦计,我等一刻都耽搁不得。”
“明天日出之前,本公要看到废王政跪倒在王上面前!”
嫪鎏看着宫墙,微微皱眉:“这很难。”
嫪毐看向嫪鎏:“难,就意味着有可能完成,而不是无法完成!”
嫪鎏眉头紧锁:“若如此,我部至少要折损一半以上!”
嫪毐沉声开口:“不要惧怕折损,不惜一切代价,本公只要胜利!”
“只要能够获得此战胜利,接下来要什么没有?”
“但若此战战败,一切皆无!”
嫪毐很清楚,他做的那些仪式、说的那些理由都无法掩盖他在造反的本质。
愿意赚拥立之功的人很多,但愿意赚勤王护驾之功的人也不少。
一旦战事拖延下去,各地兵马必然赶来勤王。
嫪毐若想完成他的大计,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加快进攻速度,速战速决!
嬴政每多活一刻钟,嫪毐计划失败的可能都会再增添几分!
看着嫪毐眼中的坚定,嫪鎏拱手一礼:“唯!”
嫪毐所部再次改变进攻姿态。
还没等火势完全熄灭,家仆便冲锋而来,以沙土扑灭火焰,重新架上了云梯。
各部兵马毫不畏惧损失的对宫墙发起攻势。
更远处,弩兵方阵虽然被熊茂冲垮,但投石机已经建造完毕,对着蕲年宫抛飞出巨型石块,重重的砸在宫门之上。
次日晨光熹微之际,蕲年宫宫门终于轰然倒塌!
看着倒下的宫门孙希有几分恍惚。
“拿下了?”
一夜苦战,孙希不知道其他部的战损如何,但单单他麾下的战损便已超过三成。
若非前面有巨大的诱惑在吊着,这种级别的阵亡率已经足够大军溃散了!
“终于,拿下了!”
孙希的双眼重新聚焦,振奋大吼:“袍泽们,入宫!”
“杀废王政者,封彻侯啊!”
呼喝间,孙希一马当先向着蕲年宫便冲锋而去。
“退!退!退!”熊启断声喝令:“继续后退!”
随着皋门失守,库门、应门等三门也尽数失守,留给众人的仅剩最后一处宫门——路门!
吕不韦怒喝:“我部已退伍可退!”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寝殿,熊启轻声一叹:“吕相所言甚是。”
抬眸间,熊启看向身周。
昨夜,这里还有无五千余名族人门客和家仆,如今却仅剩一千七百余人。
半数以上人手已经战死!
若非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他们投降嫪毐也不会放过他们,恐怕他们现在早就投降了!
虽然吕不韦所部尚未杀进蕲年宫,但熊启知道吕不韦所部的境况也绝对算不上好。
身处城外野战的他们只会面对比熊启所部更惨烈的战局!
吕不韦拔出长剑,跨上战马,沉声开口:“能与昌文君同袍,本相深感荣幸。”
熊启也从家仆手中接过一杆长枪,轻声一叹:“本君却是心有担忧。”
“即便王上此刻出手,我等还有胜算吗?”
熊启和吕不韦都很清楚嬴政意在何为。
嬴政用他的命在逼迫吕不韦和熊启与嫪毐血战。
即便熊启和吕不韦都知道嬴政这是在意图削弱他们的力量,可他们为了能保嬴政存活也不得不砸上所有家底。
可是战至如今,他们的家底已经快砸空了!
王上若再不出手,或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寝殿外,嬴政背负双手看着前方战局。
待熊启和吕不韦亲自穿上甲胄杀入敌军,嬴政突然开口:“兄以为你会开口劝说兄尽早出手。”
嬴成蟜摇了摇头:“我搞不懂你们的这些筹谋盘算和制衡。”
“既然如此,便不若做个哑巴聋子!”
嬴成蟜确实惋惜于吕不韦和熊启,更惋惜于熊茂。
但嬴成蟜更明白嬴政唯有如此才能在亲政之后掌控朝堂。
而嬴政未来的所有举措都建立在此举之上!
若嬴政今天不狠下心来,那未来大秦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韩国,沉迷内斗而根本无力对外征伐,就更别提一统天下了!
嬴政轻声一叹:“心里不好受吧?”
嬴成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别开了目光。
嬴政沉声开口:“诸郎何在!”
左右陪寝大门洞开。
蒙恬、李斯等侍郎、郎中、议郎等各级郎官共一千五人快步而出,于嬴政面前拱手高呼:“臣在!”
嬴政再此开口:“宦者阉人何在!”
主寝大门开启,三千名宦者和阉人快步跑出:“卑下在!”
嬴政沉声喝令:“传王令!”
“令长安君为主帅,诸郎官及北宫宦者、阉人皆听从长安君号令!”
蒙恬等人转向嬴成蟜,再度拱手:“拜见将军!”
嬴成蟜微怔,旋即露出笑容。
翻身上马,手握长戟,嬴成蟜面向嬴政略略躬身:
“臣弟,必不辱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