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跟着曹昂派出来的使节进入蓟城的时候,城里的积雪才刚刚消融,已经到了天气转暖的时节了,这让她颇有些无语。
当初她从曹县出发的时候,虽然预估了路程所费的时间,但是却低估了积雪的厚度和道路难行程度,所以一路上磕磕绊绊过来,竟然是比预计晚了一个多月,连春节都错过了。
她只得先到了蓟城驿馆下榻,然后去官邸拜见了沮授,转交了曹昂的礼物,却被告知袁熙这几日出城巡视去了,让曹晴可先去丁夫人住处探望。
曹晴得知如今丁夫人已经搬出府来单独居住,就在袁熙皇宫不远处,虽然仍有兵士看守,但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了。
曹晴交割完礼物公文,便告辞沮授,坐上马车起行,不知道怎么,她心中总有些闷闷,以至于经过袁熙皇宫时,忍不住恨恨剜了那处两眼。
说是皇宫,其实就是袁熙先前的宅邸改造成的,范围几乎没有扩大多少,只是为了安全,将周围的一条街区的范围拓宽,同时迁走居民安置,让侍卫居住拱卫,以保护皇宫安全。
丁夫人的住处,便在这被保护的街区之中,这属于侍卫家属居住区,虽然有不少眼睛盯着,但安全还是有足够保障的。
曹晴马车跟着侍卫引领,到了一座小院前,却发现门前早有一座马车停着,曹晴问过之后,得知这是袁熙内眷之中,地位相当特殊的侯夫人过来探望。
她听说过侯夫人之事,其本来是公孙瓒遗孀,在公孙瓒战死后被袁熙所夺,据说其女还和袁熙次子有婚约。
曹晴一边心想凶虎这人真是百无禁忌,一边下了马车,捧着曹昂带给丁夫人的衣物等礼物,便往里面走,到了门前的时候,便听到里面有说话笑声,她辨认出是两个声音,其中一个便是丁夫人,而且两人不时有笑声传出,显然是心情颇好。
曹晴突然间感觉释然了不少,多少年了,她都很少听到丁夫人笑,在曹操内宅也是如此,如今丁夫人看似是被困于此地,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若其还是在魏国的话,未必有今日之安闲吧?
她敲了敲门,出声道:“阿母,我回来了。”
未几,门被拉开,丁夫人出现在门口,看着曹晴沾染了些许风霜的脸庞,嘴唇颤抖几下,轻声道:“回来就好。”
那边侯夫人见状,便起身道:“不打扰你们母子相见了,改日再来叨扰。”
她执意不让丁夫人相送,丁夫人只得让曹晴送了出来,之前侯夫人就和丁夫人相熟,曹晴也见过几次,在曹晴记忆中,丁夫人虽然三十多岁,但身量很是苗条娇小,倒像是二十多岁的人。
但这次曹晴扶着侯夫人上车时,却发现其虽然身量仍然纤细,但腰身明显臃肿了一圈,立时醒悟过来,吃惊地怔在当地。
侯夫人见状也是尴尬一笑,出声告别曹晴,坐着马车回去了。
曹晴回了屋子,和丁夫人说了两句,齐齐眼圈红了起来,丁夫人叹道:“你这孩子,可是受苦了。”
曹晴强笑道:“女儿在阿兄那边过得很好,兄嫂也很贤惠,有人陪着说话,也不寂寞。”
“便是兄日日担心阿母在这边孤单,受人欺负吃气。”
丁夫人失笑道:“昂儿想多了,或者根本就是晴儿你添油加醋来着?”
“我在这边好得很,随时都能出去,甚至和侯夫人出过几次城,看到了蓟城外面的风景。”
“说真心话,晋国治下,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之间,都颇有安乐之意,比之曹氏治下,可是轻松的多了。”
“你也看过了不少地方,应该知道这位晋王可不简单,那人败在他手里,不算冤枉啊。”
曹晴知道丁夫人说的是曹操,忍不住哼哼道:“阴谋诡计而已,他这凶虎之名也不是白来的,谁和他作对,可是难受的很。”
“就说那公孙瓒吧,不仅死在他手里,夫人还被夺了,如今我看侯夫人怕是怀上了,真是荒唐。”
丁夫人叹道:“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不堪,侯夫人的情况,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初她差点死在易京,不是敌军手里,而是公孙瓒想要杀他,是晋王救了她一命。”
“我们女子,最怕托付错人,几乎不可能回头,我和那人虽然不和,但最终能够和离,已经算是不错了。”
曹晴轻声道:“阿母还想着先父?”
“晋王可是害死先父的罪魁祸首,如今却帮着晋王说话?”
丁夫人叹道:“你这孩子,一直就是死脑筋。”
“你要说仇怨,我曹氏欠着别人还少了?”
“袁氏一门,除了晋王,其他不都是死在曹氏手里的?”
“要真报仇的话,还轮到咱们母女坐在这里说话?”
她突然话头一转,“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晋王?”
曹晴涨红了脸,咬着嘴唇,恨声道:“谁喜欢他!”
丁夫人似乎看穿了一切,“你要这么恨他,昂儿也不会让你来看我,你也不会答应,不是吗?”
“你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曹晴眼圈更红,“我不喜欢他,还很恨他!”
“阿母再这么说,我就回曹县了!”
丁夫人看了,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之后该怎么做,都随你吧。”
“咱们母女两年没见面了,你是来气我的么?”
曹晴赶紧爬到丁夫人身后捶起背来,赔笑道:“阿母,我哪敢啊,阿兄让我过来多伺候阿母些时日,阿母不会赶我走吧?”
丁夫人无奈摇头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她对于曹晴的事情,也是颇为头痛,知道横亘在其和那位晋王之间的,不仅有两家纠葛不清的仇恨,还有全天下的非议,只能说,这是生在曹氏的报应啊。
同一时间,袁熙正和田豫牵招等人在蓟城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巡视,寻找建立村镇的合适地点。
在经过这些多年和关外鲜卑的交战后,原来的村子几乎都被毁坏,想要人重新回来居住,便要提前找好地方。
如今很多人还在幽冀边境暂住,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主要是土地不够,很多人都是做工维持生计,不是长久之策。
加上很多人也表达了归乡的看法,消息传到袁熙这边,他也有些头痛,接下来可能还会和鲜卑有战事,这些百姓回来,就不怕有兵灾吗?
对此有几个留在当地的老者回答了袁熙的疑问,他们对袁熙道:“陛下明鉴,北地虽乱,但毕竟是我们的故土家乡。”
“虽有外敌,但这些年我等都是这样过的,几百年上千年我们都世代传下来了,还怕什么?”
“而且我们幽州人,都是春秋时候就在这里了,从来不怕什么鲜卑人,我们也愿意相信陛下。”
袁熙听了,也不禁感叹幽州百姓头铁,他们这是还不知道,后世五胡乱华的可怕啊。
但既然自己站在这里,自然也要负起责任,于是他和田豫等人商量后,便到各处巡查,解决人口回流的问题。
这些天他也看出了些门道,幽州多山丘,这些地方适合建立村寨,在高处建村,不仅能抵御洪水,还能依靠地势阻击鲜卑骑兵,只要在山口和险要处设置警哨和箭塔,便可以很少的人手将敌人挡在村外。
他脚下的战马极为雄壮,这是幽州出产的良马,且是之前和汉代从西域大宛等地带回的马种杂交的,是如今中原北地最好的战马,这种杂交马种的肩高,最高可以到七尺。
而鲜卑人的战马,是蒙古马种祖先,其实并不怎么么高,比之幽州马足足能低一尺,甚至有时候能达到一尺半。
骑兵马战,高低差极为重要,居高临下突击,能形成极大的压制,这一尺的距离,就是幽州骑兵和鲜卑骑兵的天堑,要不是幽州产马量跟不上,鲜卑早就被打得远离边塞了。
这些高头大**脚下,钉的都是全新的马蹄铁,这在这个时代也是创举,马蹄铁能够大大延缓马匹寿命,同时若是带有微小锯齿,还能让战马在冰上奔跑也不会打滑。
当然,这其中的花费也是相当不菲,一块马蹄铁能够打造数个枪头,这一匹战马光四只蹄铁,就能武装十几名轻装兵士,这还不算马镫马鞍所需的材料。
所以骑兵在古代,是妥妥的吞金兽,尤其是袁熙治下的幽州骑兵,若非袁熙一直致力于发展采矿冶铁,晋国也根本支撑不起上万人的骑兵规模。
至于其他势力的骑兵,已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了,他们即使知道马镫马蹄铁的存在,并且学到了打造之法,也没有那么多财力支持,最多只能配备千余精兵而已。
最典型的就是关外胡人,其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想要换取一口铁锅,需要用几十张毛皮,就是因为冶铁技术不行,所以关外胡人入侵中原,便要处心积虑取得冶铁技术。
但冶铁技术需要的技术链条和环节太多,以至于上千年内胡人都不得其法,被华夏死死压制,直到宋朝之后冶铁技术外流,华夏才渐渐不敌外族,就此和关外异族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
在当前这个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是科技和财力,而科技起决定作用的,便是铁矿,冶铁技术的优势,才是华夏民族抵御外族的最大倚仗。
袁熙如今所有的发展和扩张路线,从凉州到关外鲜卑山,都是后世浅层铁矿的产地,只要控制了这些地方,就能锁死关外敌对势力的科技,之后袁熙只要致力于压制关外异族的科技,同时快速攀升华夏的科技树,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才是袁熙这些年来,根据后世经验和这个时代征战多年之后,得出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感悟。
这种超前的战略眼光,才是他能够走到这一天的凭借,这便是他站在巨人肩膀上,找到的独属于自己,也最适合自己,让袁熙能够立于此世顶点,可以和前人后人比肩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