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
痛,浑身都痛。
像被蹂躏过的一般。
温酒一惊而起。
身边有人七嘴八舌:“醒了!醒了!还活着!”
“还真是命大,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多亏掉落在高处,否则那裂谷里毒蛇虫蚁遍布,不死也要脱层皮。”
……
温酒茫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救回到猎场营地。
周围围了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身上有血迹斑斑,但是裙带仍旧完好。
显然,那人对自己真的没啥兴趣。
温酒还正庆幸,继妹温梨便哭哭啼啼地朝着她直接扑了过来。
“阿姐,你醒了就太好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一听到这个装腔作势的腔调,温酒全身都在抗拒,出自于本能,将温梨狠狠地一把推开。
“别碰我!”
温梨趔趄后退,一**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向温酒,烟眉微蹙,满脸委屈。
“阿姐可是在生气妹妹去晚了?对不起,那马突然受惊,我也吓坏了,立即叫了人四处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跌落了悬崖。”
“这人如此不知好歹,枉你妹妹顾不得身上的伤,这样担心你。”
有锦衣男子上前,心疼地搀扶地上温梨,怒声斥责道:“足可见你平日在御史府里多么嚣张跋扈,欺辱温梨。”
温酒的身子都在轻颤。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原本该葬身狼腹的恭王府世子顾弦之!
他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用鄙夷嫌憎而又傲慢的目光冷冷扫过,然后温柔地落到温梨的身上。
一如前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温酒使劲儿将指甲掐进手心里,方才压抑住胸腔里不断翻涌的恨意,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恭王爷已经恢复了衣冠楚楚,望着温酒,略带试探:
“适才小儿峡谷遇险,遭遇狼群,多亏二小姐带人及时赶到,否则弦之怕是要遭遇不测,这才耽搁了些许功夫。
若非二小姐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执意要进去裂谷寻你,温小姐你掉落在崖底,即便喊破喉咙,谁又能知道呢?”
恭王的话令温酒不由一愣。
温梨竟然救了顾弦之?
前世里,温梨惊马之后,径直扬长而去,回了猎场营地。
救自己与顾弦之狼口脱险的,乃是战北将军顾长晏!
他见到自己燃起的火光青烟,策马而至,一人徒手杀了九匹恶狼,自此声名大噪,也博得了温梨的一见倾心。
只可惜,夫妻不睦,顾长晏在三年后与漠北一战中失利,以身殉国。
这一世,温梨为什么会带人去而复返?而且,还恰到好处地救了顾弦之。
温酒难以置信地望向温梨,她果真受了伤,只不过不同于自己前世,她的伤不在脸上,而在肩上。
衣衫破碎,露出玲珑有致的锁骨,还有染红了血迹的肩。
恰好好处的诱惑,楚楚可怜。
惹得顾弦之格外怜香惜玉。
望着颇带试探意味的恭王,温酒立即揣摩出他的疑心,不动声色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的,她在说谎!我适才掉落到半山腰间,被藤蔓绊住,危急之时,分明看到温梨她立于山顶,对着我袖手冷笑!
结果还不等我呼救,她竟然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将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不问,再次掉落崖底。”
众人齐刷刷地扭脸望向温梨。
温梨不由就是一怔,莫名其妙:“姐姐莫非摔糊涂了?我压根就不知道你掉落在裂谷,更不曾去过那里。”
“你若不知道,如何会带人径直寻到那裂谷来,并且还凑巧救了顾世子?”
温梨一噎,虽说温酒是在无中生有,可自己若是继续否认,那么带人直奔裂谷营救顾世子之事,的确有许多自己无法解释的疑点,经不得推敲。
索性心一横,承认下来:“我的确是见到惊马将姐姐摔落谷底,就想着一人孤掌难鸣,立即跑去叫了人来救你。”
一旁恭王眸光顿时一紧。
他与皇帝妃子在谷底幕天席地野合,岂能不暗自心虚?
假如温梨当时真的站在裂谷之上,四处搜寻温酒行踪,谷底情境是否能尽收眼底?
她突然离开,会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温酒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再次火上浇油:“那就是我错怪妹妹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呢?
若是换做我,一定惊慌失措,大声呼喊救命的。毕竟救人如救火,耽搁一步,那就只能带人来谷底收尸了。”
对啊,这有悖常理。
温梨支支吾吾,哪里解释得了?又不知道自己早就中了圈套,引起恭王疑心,含糊不清地敷衍道:
“我当时也是关心则乱,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反应令恭王愈加笃定,心中必然有鬼,但是又不敢当众追根究底,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
周围众人也心存狐疑,觉得这温二小姐前言不搭后语,有些难圆其说。
顾弦之先入为主,对于奋不顾身营救自己的温梨心生好感。
对温酒厌恶道:“你自己骑术不精,掉落悬崖,还好意思话里有话地处处挑剔救你的人。
温梨带人将你救起,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哭得眼睛都肿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寸步不离,说明温梨还没有机会销毁罪证,那就必须乘胜追击。
“多谢顾世子提醒,我的确骑术不精,但我那雪花骢性子向来温驯,今日却无故发狂,想来必有缘由。”
温梨面色微变:“它一直养在马厩之中,毕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今日狩猎,响锣震耳,惊兽四窜,应当是被惊吓到了。”
“可当时跟前只有你我姐妹二人,既无猛兽,又无流矢,它为何突然暴躁狂奔?”
抬脸诚恳请求:“可否麻烦恭王爷您差人查看一眼?”
温梨瞬间红了眼圈,紧咬下唇,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哽咽着道:
“我明白了,说到底,姐姐其实是在怀疑我做了什么手脚,是不是?”
她原本就弱不胜衣,如一朵素雨梨蕊,娇羞清雅,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格外惹人垂怜。
显得温酒更加咄咄逼人。
周围围拢的官员与女眷纷纷指责起温酒的不是。
“这位温大小姐未免也太多疑了吧?猎场惊马原本就极平常。”
“今日秋狩,圣上别有深意,多少女娘盼着能大出风头,谋一份高嫁。二小姐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顾世子,她当姐姐的,怕是心生妒忌了?”
“两人本来就不是一母所出,姐妹间暗中明争暗斗使绊子的多了去了。这二小姐一直含糊其辞,形色可疑,孰是孰非还真说不好。”
……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纷纷指责,有人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九千岁驾到!”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众人纷纷噤声,面色微变,肃然地朝着身后望去,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温酒诧异莫名,哪里冒出来的九千岁?自己如何从来不知道,长安王朝还有这样一号令人闻之色变的厉害人物?
抻着脖子去瞧,只听马蹄阵阵,一团黑云从远处席卷而至,似乎滚动着春日惊雷,带着天崩地裂般的沉沉气压,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这团黑云在距离营地十丈远的地方整齐有序地戛然顿住,马上黑甲士兵尽数倒提红缨,昂首挺胸,岿然而立。
数十人鸦雀无声。
为首之人一身如墨黑锦,胸口金线刺绣四爪行龙,沈腰潘鬓,通身气度矜贵不凡,带着草菅人命的腾腾杀气。
温梨待到看清此人相貌,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顾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