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到办公室,黄副主管凑过来刚想打听什么,何考就被高主管叫进小屋汇报工作了。见他进来,高雪娥板着脸道:“把门关上。”
高雪娥的脾气不算好,尤其是部门工作出问题的时候,训起人来声色俱厉,看上去很霸道。
其实她的脾气也不算太坏,在部门里很少故意为难谁,只是喜欢板着脸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仿佛要求很严格、态度很严肃。
刚进公司的时候,何考也觉得这位主管别的都好,人却太凶了,后来却渐渐看明白了,所谓的严厉只是她的一层保护色。
高雪娥曾经的内心压力非常大、很焦虑。
她这样大厂中层平日别看待遇不错,但看得见、看不见的压力都是非常大的,有时候不论工作有多努力,但只要大环境有点风吹草动,说不定整个部门就被裁撤了。
高雪娥当初可是亲身经历了“元宇宙”开发部门,从一个大型事业部,裁撤到仅剩两个项目组,大批员工不得不转岗或者被优化掉。
高雪娥的原生家庭很普通,没什么背景,她也是个小城做题家。
家里有个很出息且很漂亮的女儿,前些年父母亲戚一直想叫她回去,在当地介绍有钱有地位的对象,企图通过这方式实现家族阶层跃迁。
高雪娥对此很排斥,后来干脆就尽量不回去了,感觉也回不去了。
高雪娥在分公司刚成立时就入职了,算是事业部的元老,工作也非常拼,因此还保有一个部门主管的职位,但继续升职恐怕很难,将来能不被裁掉就不错了。
未来的不确定性,在投资学和心理学领域,都被称为风险预期,也是焦虑的源头。
为什么生活越来越好了、时代发展越来越快了,很多人却对此的焦虑却越来越多,这难道只是矫情吗?当然不是!
人们真正焦虑的不是社会发展速度,而是在此背景下个人命运的不确定性、时代洪流裹挟中的无力感。
为什么当代很多年轻人将考公称为上岸,就是因为在风险预期的角度,消除了未来的很多不确定。
高雪娥当初的心境,何考是越来越能够理解了,而这一年多来,她的脾气则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柔软。
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大恐怖,又接触了术法的玄奇,职场那点日常小焦虑简直不算什么事,甚至只是一种生活小调剂,她感觉自己从表面世界进入了深层世界。
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冰肌玉骨仿佛成了随时会融化的奶酪,裹丝含蜜。
平日在单位里,高雪娥与何考说话却仍是一本正经、不假辞色,包括黄小胖在内的全体同事,愣是都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
整个单位可能只有钱固然察觉出一些端倪,但老钱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就像戴着“打死也不说”的隐藏称号。
高雪娥还挺能演的,而何考的演技则更好。两人之间的私人关系,其实只是无关紧要小秘密,他们还有更大的秘密呢。
在工作场合的一本正经乃至气势汹胸,好似已成两人之间的情趣小游戏,很有**性,甚至能激发何考**的征服欲。
高雪娥开口便问道:“刚才在餐厅,坐你和钱总对面那姑娘,就是隔壁部门新来的梅谷雨,是什么人啊?”
何考语气很随意地答道:“是钱总家亲戚,刚进公司,负责的业务刚好与我这边对接,钱总打了招呼,让我关照一二。”
说着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高雪娥和他演对手戏已经很默契了,随即哦了一声道:“这样啊,那你平时是得多照顾点。”顺势拿起了手机,点开何考刚发来的信息——
“不要打听这个人,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都尽量不要提她的名字,除了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不要打交道,就当一名普通的同事,尤其是不要好奇!(阅后即删)”
高雪娥明显怔了怔,然后很淡定地删掉了这条留言,询问起了何考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何考也一本正经地做了简要汇报。
刚走娥总的办公室出来,他就被小胖拉到了一旁。黄泗压低声音道:“今天中午,和你一起吃饭的大美女,就是隔壁刚来的小梅,什么背景啊?”
何考:“钱总对外的说法是他家亲戚,但我看来头不小,就连钱总都惹不起。没事你就别乱打听了,管好嘴别给自己惹麻烦,听我的准没错!”
黄小胖嘟囔道:“我啥时候没听你的?还以为老钱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何考为何会这样?因为他感觉梅谷雨的到来就是一个大麻烦,将是一系列风波的缘起,而这个人就像是一个风暴眼。
何考之所以不对高雪娥说什么,而且也不让对方打听,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最明智的态度,来自现实中的经验。
在浦港镇改设JB区的时候,首任区长姓江,还是何考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何考见了面得点头叫声三伯。
后来这位江区长不知犯了事,被带走审查,他老婆和已成年的女儿,也都被帽子叔叔请去问话。
结果的他家人一问三不知,并不是要包庇隐瞒,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认为江区长就是标准的人民好公仆呢。
三婶还跟帽子叔叔哭诉,说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背地里不知道勾搭了那些狐狸精,从来都不跟她透一点口风。
当初的何考还挺共情的,后来却琢磨过味来了,有些事情,三伯什么都不说就对了。有危险的秘密,同样会给知情者带来危险。
再看看陈妈妈,这么多年来知道老公和儿子都曾经是隐蛾吗?
据何考了解到的信息,梅谷雨遇到了和当初江老头一样的修行瓶颈,于仙壶洞天中闭关两年多也迟迟无法突破,所以才会离开洞天另谋机缘。
她为什么会来到栖原,中午的时候已经解释清楚。
那么她也应该正在历劫,修为境界仍在,比如中午的时候给何考发了一道神念,却失去了一身神通法力,无法施展很多术法手段。
具体是什么玄理何考也不清楚,反正参照曾看过的文学作品,就当她暂时功力尽失。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消息泄露出去,定会引来不少居心叵测之徒,以她的身份地位,来者可能会带着各种目的。
而根据墨菲定律,消息几乎是一定会泄露出去的!
何考能想到,难道术门高层就想不到、梅谷雨本人就想不到吗?既然如此,这很可能就是一个局,而梅谷雨就是那个饵。
不论是梅谷雨主动入局,还是术门顺势为之,总之这个饵下得够重的,要钓的恐怕也是大鱼,针对的不仅是法布尔之流,也包括术门有问题的高层。
在何考看来,七大术门中高层最可能有问题就是丹鼎门。曾鸿业一案,幕后的主使是丹鼎门的前执事俞平舟,还牵涉了前掌门、如今的太上长老齐南声。
丹鼎门现任的另一位实权执事万钟乐,在何考看来也不是好东西。去年的栖原之乱,废弃游乐场一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万钟乐的亲传弟子赵还真。
偏偏梅谷雨就是丹鼎门掌门,该负主要领导责任。
她年纪轻轻刚上任不久,尚未真正掌控宗门,这几年都在闭关修炼,宗门事务由几位执事打理,宗法堂表决则由二长老代劳。
现在想整顿宗门了,却跑到栖原来……其实何考对梅谷雨这么做,内心多少是排斥的,甚至也有怨言。
凭什么认为他的出现就是机缘所在?就算有这么回事,也不能硬蹭啊,把他当什么了,许愿池吗?想来就来、想蹭就蹭,问过他本人同意不同意吗?
梅谷雨看似不谙世事、情商很低的样子,实则心思通透,她很清楚何考会怎么想,刚见面就把话说开了。
这令何考想抱怨也没法说什么,梅谷雨就是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过正常的生活,她又没做错任何事,谁还能不让吗?
何考不能决定她做什么,只能决定自己做什么。
下午五点半,主管和副主管还在干活,其他同事也不好意思先走,何考却打了声招呼就准点下班了,走出办公楼便有点后悔,因为他看见了梅谷雨的背影。
新人工作这么不积极,第一天就准点下班了吗?梅谷雨正沿着人行道去往芝麻公寓的方向,听说她也在那里租了套房子。
既然她住在芝麻公寓,何考就没打算住那里了,他之所以也往那边走,是要去取车,今天把车停在公寓楼下了。
这段时间他就受点累,住回江北老家去,每天开车通勤也不是不可以,无非多花点时间。虽然在观流小区也有套房子,但何考还是想离得更远些。
就在这时,迎面突然走过来三名男子,何考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
虽然离得还远,但以何考知觉之敏锐,能察觉道这三人身上的酒气很浓,脚步也是摇摇晃晃,好似喝多了的样子。
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谁这个时间就喝多了,难道是从中午一直喝到现在吗?而且这几人腰腿很稳,脚步踉跄就是装出来的。
何考不得不暗自感叹,术门的保密工作这么拉吗?梅谷雨第一天上班就遇到状况了!多久没在大街上见到“流氓调戏姑娘”这种经典且老套的情节了?
那三个家伙应该是来试探底细的,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梅谷雨可能处于失去神通法力的状态,这只是一种猜测,谁也不敢真的确定,所以就找了三个街溜子来当炮灰?
何考很想知道梅谷雨会怎么应对,也在考虑自己是否该出手——这倒霉状况,谁让他给碰上了!
梅谷雨显然也发现了状况,但脚步未停,却顺手从旁边的绿化带里摘了一根树枝。她这么做是破坏花木啊,被抓住了得罚款。
阳历一月,有的花木已经落尽了叶子,看其动作却很自然,就是这么伸手一搭,便拿下了一根核桃粗细的树枝,就像树枝自己断了似的。
然后再咔咔几声折断细枝杈和尖端,她手中只留下不到一米长的树棍。
那三人恰好来到近前突然分开身形,两人堵住左右,中间那人伸手就去摸梅谷雨的脸,操着外地口音调笑道:“呦,老妹长得挺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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