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穿的衣服有点破旧,但很干净,从料子、做工,可以看出来,曾经家境殷实。
现在落到要回半塌状态的老宅居住,说明家里可能遇到了严重的变故。
但依然保持着对人的和善态度,看到那么大锭银子,视若无睹。
甚至都没有眼前一亮。
这是从小的教养。
小孩天真无邪,心地善良,却像风雨中的花朵,岌岌可危。
聪明伶俐,非常懂事……我弟弟小的时候,不也如此吗?
陈夏的脑子,陷入了时间长河,凌乱起来。
而绍伯,看到陈夏拿出的银锭,眼睛猛地睁圆了。
再看到陈夏死死盯着珠儿发愣,吓得直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好汉,莫跟老朽开玩笑。”
“老朽这就带孙儿走,从没有见过好汉。”
拉起珠儿,急往外走。
陈夏愣住了,旋即醒悟过来。
绍伯是把自己当劫道的好汉了!
想想也是,一锭银子一百两,三锭银子,把整座宅子买下来都有余。
这分明是开玩笑。
绍伯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有些劫匪心理**,就喜欢逗受害者。
“别走啊,我是真送给你。”
陈夏哭笑不得,我像是劫道的好汉吗?
绍伯闻言,走得更快,感觉下一步就会摔倒。
陈夏岂是住店不给钱的?
当即大踏步走前几步。
一个老者,一个幼童,就在门口被拦下。
“老人家,不要误会,我不是好汉,其实是个行商,有钱也不去住店,是因为……”
老人紧紧搂住小孩,两人瞪着眼看他。
“是因为……”
陈夏脑子打结了,有钱也不去住店,这种情况怎么解释?
忽然,脑子灵光一现。
“我夜观天象,发现你家老宅能聚财气,我想进去吸一吸。”
陈夏也不知道这番胡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急中生智,他可算天才。
绍伯浑浊的眼睛,突然被点燃。
颤巍巍伸出干瘪的手,抓住陈夏的衣袖。
“先生,你说什么?”
陈夏尴尬地将银锭,塞进绍伯的衣袖。
“这些银子就当我的房钱吧。”
在许重山、杨昊、周璟这样的人面前,撒谎没有脸红过。
但在善良的凡人面前撒谎,有点难为情。
绍伯没有收银子,脸上突然红润起来,高兴地说:“请先生回屋,细说!”
陈夏一脸懵逼地又被请回身后这所破屋。
客厅里,桌椅板凳昨晚被陈夏弄干净了,正好坐下。
就是没有茶水,少了道程序。
“先生请坐。”
“先生也看出此宅聚财?”
绍伯一口一个先生,恭谨之极。
陈夏不知绍伯为什么那么激动,大概这老宅对他很重要,听到有人讲好话,想多听几句。
只好信口开河,一通胡诌,糊弄一番。
再次拿出银子,想塞给绍伯,然后走人。
相见就是有缘,拿点银子算了,还要赶路呢。
没料到,绍伯见到那么大锭银子,根本就没眨眼,轻轻放在桌子上。
“老主人选在此地建房,就说过,此地有聚财之利。”绍伯乐呵呵地说。
“哦,敢问贵府姓什么?”
“姓洪,老朽乃老主人的书童,这位是老主人唯一的孙子。”
珠儿大声喊起来:“我大名叫洪钦珠。”
绍伯有点尴尬,在陌生人面前,随意报出自己的名字。
大家萍水相逢,转眼就会忘。
陈夏逗他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珠儿马上捡了根细木棍,在地上写。
陈夏看着地面,又胡诌一番:“你这名字,洪字有水,钦字属金,珠乃玉石,属土。”
“珠字右边为朱,本是木。”
“所以,你名字中,就缺个火,五行就齐全了。”
绍伯拍掌大笑:“先生也懂命理之学?但你可能不知,珠儿的生辰,就带了火,这个名字是请高人取的,为的就是五行齐全。”
由此,越发相信陈夏是个中高手。
转头对珠儿说:“你看,先生也说老宅子聚财,以后你就在此好好生活,等长大了,一定能重振家声。”
眼睛燃烧得更旺,对珠儿满是期许。
陈夏在一旁看着,心中有点动容。
绍伯这种举动,就是垂死老者,对子孙的期盼和祝福。
他自己行将就木,就算有万丈雄心,也无处使力。
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到年轻一辈身上。
“我一定能将祖辈声威发扬光大的。”珠儿爽朗地应道。
陈夏很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到底理解多少。
或许只是安慰老人的言辞罢了。
绍伯对陈夏说:“老主人与少主人,两代人,胼手砥足,以此宅为基业,努力奋斗,挣了许多身家。”
“后来,老主人去世,少主人嫌此老宅狭小,不够气派,在镇上建了更大的宅子。”
“没想到,在镇上住了十年,就走了下坡路。”
“少主人和主母,先后去世,只留下珠儿一人,今年才六岁……”
听了半天,原来这个绍伯与珠儿并非爷孙关系,而是府里的一个老奴。
这种程度的“悲惨”境遇,并不能获得陈夏的共情。
陈夏早年,比这惨多了。
比惨的话,陈夏都不值得给那么多银子。
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银子,又看了一眼小孩。
这银子是给小孩的。
绍伯也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三个大银锭,也瞥了一眼在一旁站立的珠儿,郑重说道说:“我们洪府这点事,让先生见笑了。”
陈夏懒懒地说:“天下凡民,除非家中有人得道修仙,或是依靠皇权,很难有百年强盛之宗族。”
“你们洪家,得一时之兴,乘风而起,挣得万贯家财。一但时运消失,回归平凡,也是天道循环之理。”
绍伯年迈体衰,说话都没有力气,听到这话,眼睛里猛地燃起一团火。
竖起大拇指,称赞他思想高妙。
陈夏还很少听到别人当面称赞,这种感觉颇为奇怪。
可惜是个行将就木的凡人。
“我看先生不是恶人,慷慨赠银,应是与珠儿有缘。”
“洪府虽遭人陷害而败落,还有些许钱财,养大珠儿不成问题。”
“老朽手无缚鸡之力,身边银子多了,还容易惹祸,先生拿回去吧,我心领了。”
陈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该走了。
本不想多聊,听到“遭人陷害”四字,不由自主问道:“你们洪府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绍伯脸上顿时抽搐起来。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五年前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