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
旁边矮壮将军连忙询问。
见御龙子模样,他心中一突。
虽说他是从外地调来,并非鄂州之人,但眼前道人的身份,却是清楚。
武当山五龙宫,可是真武宫嫡系力量,自来到保康县,这御龙子从来就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带领手下弟子,将天圣教妖军压的抬不起头。
还是第一次见其如此失态。
“雷雨时间变了!”
御龙子顾不上多解释,连忙快步冲了出去,同时高呼道:“谷鳞子,快,放‘相风乌’、称土,重新推演雨落时间!”
“是,师尊!”
谷鳞子正色拱手,带着师弟们忙碌。
经过这段时间,他们已将前世五炁龙君记忆吸收,宛如前尘旧梦,还是以今世身份为主。
而借助两世记忆,他们也都在飞速成长。
很快,谷鳞子便带着师弟们取出一台小机关,下方是铜底座,上方铁杆连着一只金乌鸟。
此物名叫“相风铜乌”,自汉承袭而来,就是建筑顶部随风摇摆的鸟型雕塑,皇室用金乌和凤凰,民间用公鸡。
此物可测量风向以及风速。
正是所谓“闻风旗舞,鸟唱君归”。
真武宫的又有些特殊,他们是将“相风铜乌”挂在特制的巨大风筝之上,使劲一扯,便瞬间飞入夜空。
这种距离,普通人自然看不到,但“谷鳞子”望着天空,金黄色的瞳孔收缩,立刻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夜风之中,“相风铜乌”朝着西北方,下面碟片飞速旋转,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风向变了…”
谷鳞子同样面色难看,连忙取来纸笔,一边观察,一边进行记录。
而另一旁,五龙子中的谷须子,也带着一帮弟子,从帐篷中取出一架仪器,纯铜打造,类似天平秤,下方底座上分别刻着太阴太阳。
他们在天平一侧放上砝码,另一侧则堆放特制木炭,在双方平衡后,放上沙漏进行计时。
这些都是测量天气的仪器。
“相风铜乌”测风速和风向,而阴阳称土之法,则是用来测试湿度。
玄门可不只是修行。
自上古部落时代开始,便要负责观测和占卜天象天气,制定历法,尤其掌握国家祭祀者,这东西更是重中之重。
《尚书》提到,夏有“羲和”掌天地四时。商有巫祭甲骨占卜天气,周有“大宗伯”,汉有“太常”,随后便是太史局、钦天监等机构。
真武宫受大宣皇室器重,对这东西自然有深厚研究,五龙宫同样善于此道。
因为这次要应对“走蛟”,所以家伙都带着。
天平十分灵敏,没一会儿,随着特制木炭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天平开始失去平衡。
一侧垂下的刻度之上,还有鲁班尺,谷须子带着师弟们连忙记录时间,以及相应时间内对应的字数吉凶。
两个时辰后,所有数据全交到御龙子手上。
他同样取出一个圆形铜盒,上面太极图居中,周列六壬十二支神,暗合后天八卦顺序,每一支神对应一小洞。
御龙子抛出天灵地玉石珠,在盒内滚动。
随后,又取出刻画着北斗七星,天干地支的六壬式盘,结合测量的数据,进行占卜。
这两件器物,分别叫活时器、六壬式盘,乃进行六壬占卜的用具。
忙碌一番后,御龙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看向西南方向,“有人在做法祈雨,干扰天机。”
“来人,设坛,待我与他斗上一斗!”
…………
神农架,无名山顶之上。
“果然有问题!”
王道玄举着一张布条,看着抖动的方向,皱眉道:“天象有变,雷雨或许会提前。”
李衍看着布条,皱眉道:“风从西南来,道长,我方才分明感觉到西北方有问题啊。”
之前感受到心惊肉跳,李衍不敢大意。
玄门修士,大多存神修炼,精神内敛,不会莫名出现悸动,加上灵觉深厚,肯定有事发生。
若是术数高手,肯定会立刻卜一卦。
可惜,李衍武功术法,都还算有些天赋,唯独这玄之又玄的占卜术数,根本一窍不通,只能将王道玄请上来查看。
“或许是你感觉错了。”
王道玄摇头道:“风从西南来,变数也来自那里,看模样是巫山方向,这次怕是有麻烦。”
李衍沉声道:“什么麻烦?”
王道玄看了看阴沉漆黑的夜空,眉头紧皱,“之前贫道便算过,今年有白露雨,为年凶之兆,但这时间却有讲究。”
“白露前为雨,算是小凶,白露后为鬼雨,乃大凶之兆,这次便是白露鬼雨,因此天圣教妖人,选择在白露鬼雨日‘走蛟’。”
“而如今,却要提前降雨。”
李衍有些疑惑,“提前为小凶,不好么?”
王道玄微微摇头,“占卜之法,只管眼前之地,往往错落百出,天地人皆有影响。”
“朝廷和真武宫早已算出,肯定有了相应计划,祸福之道,天时、地利、人和,皆会影响。”
“天机不可测,福祸无常。天圣教与困蛟联合,占了地利,朝廷和真武宫平定祸乱,占了大义人和。”
“原本是必胜之局,但如今天象突变,怕是会有波折……待贫道卜上一卦。”
说着连忙取出龟甲,还有几枚花钱。
这几枚花钱,前方雕刻漫天星斗,后方刻阴阳八卦,那是前朝大兴钦天监“祭天钱”,原本放置在金陵鸡鸣山观象台下。
后大宣起事,金陵被破,乱军之中,此物也被人大肆盗掘,流入民间。
因暗合天象,最适合占卜。
从东湖老祖的胃囊中,得到这几枚,王道玄异常珍重,平日里都妥善保存,定期温养。
只见他一边将“祭天钱”塞入龟甲中,一边解释道:“凡占雨,须看地、阴、元、白之神,与八门之休、惊、开、伤,九星之蓬、柱、心、冲,并起元于金水局…”
李衍无奈道:“道长,这东西你不用教了,我脑子笨,是真学不会。”
王道玄哑然,也不再强求,而是掐动法决,看着西南方天空,哗啦哗啦摇动龟甲。
花钱掉落,正面为阳爻,背面为阴爻。
王道玄一连重复六次,每次记下结果,随后又取出罗盘,一边察觉计算,一边看着西南方。
“果然有人作祟!”????没一会儿,他面色变得严肃,“巫山有变,按卦象上来看,是有人开坛祈雨,将时间提前。”
李衍吃了一惊,“谁会这么干?”
“不清楚。”
王道玄叹了口气,“祈雨之法,正教法脉都有,但能使用此法者,无不是玄门高人,至少道行五重楼,远非我等能匹敌。”
“巫山那地方特殊,不少高人隐士修行,阻断蜀中与鄂州,就连太玄正教,这么多年也没掌控。”
“到底是谁在捣乱,也不得而知…”
呼~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有雷声轰鸣,一股狂风呼啸而来,带着一丝清爽湿润。
李衍察觉不到什么,但王道玄觉醒了神通望炁眼,却猛然瞪大了眼睛,“蛇!”
“道长看到了什么?”
李衍连忙询问。
王道玄上前几步,死死盯着西南方,沉声道:“我看到一道阴气盘旋,如蛇腾空……”
说着,脸色忽然一僵,“贫道知道了,这是谶纬术,有儒门高手在捣鬼!”
“谶纬术?”
李衍知道这种奇术,甚至见过。
之前从蛮河绕道宜昌时,他们遇到一个朱家堡,被人用谶纬术引来灾劫。
后来才知道,是秭归县丹阳书院掌祭刘夫子,因家人惨死,误入歧途,加入了鬼教,后来在河边发现其尸体。
这种术法,论玄妙更甚占卜法,甚至能推动人间浩劫,王朝兴衰,历来都是禁术。
他疑惑道:“谶纬术也能求雨?”
“当然能!”
王道玄点头道:“汉时,董仲舒申《春秋》之雩,设土龙以招雨,其意以云龙相致。按《易》之‘云从龙,风从虎’,以类求之。”
“在武当山时,贫道曾看过一本纬书《春秋汉含孳》,上面就有记载,说董仲舒用的是同气相求的术法,用蜥蜴和蛇类象龙,黄绢包裹,升龙气而搅风云。”
“甚至如今太玄正教,和一些地方的巫术,也借助这个原理求雨…”
话未说完,又心中一动,看向东南方,愕然道:“那边有火气升腾,有人在用止雨咒斗法!”
李衍看着漆黑的天空,有些无奈。
妖人设法阻挠,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那可是鬼教,差点颠覆中原神州的魔教。
但这种等级的斗法,竟然看不到,着实让他有些遗憾…
…………
军营大帐外,法坛早已设起。
一座临时祭坛四周,插满火红色的旗子,并且用朱砂红绳围绕,形成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案。
每个关窍之地,都站着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八字皆属火,身披红袍,共计一百零八人。
咚!咚!咚!
真武宫五龙子,同时手持法鼓,按五行方位站定,口念法决,击鼓振奋阳气。
而在祭坛中央,御龙子则披头散发,手持雷击枣木法剑,步罡踏斗,双目凌厉指向天空,念诵道:“杀牲以赛神灵,雨则不止,鸣鼓攻之,朱绿绳,萦而胁之…”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之地的巫山之中,一块平坦山地上,土石搭起高台,中央放着一尊小鼎,鼎内黄布包裹着一条黑蛇。
祭坛旁边,站着一儒袍老者,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白须虬髯,一看就非常人。
他手持竹简,焚香祭天,默默念诵道:“天生五谷,以养人民,今雨不止,用伤五谷。如何如何,灵而不幸…”
而在他对面,还盘坐着一名老僧,身着黄袍,袒胸**,闭目扣着一串念珠,同时念诵道:“南无佛陀耶、南无达摩耶、南无僧伽耶、唵呵逻呵逻呵逻呵逻…”
两股力量隔空拉扯。
天空之上,阴云翻卷,雷声轰鸣…
……
天圣教营帐外,王护法等人跑了出来,看着天空哈哈大笑:“雷雨提前了,天助我也!”
“可不是什么天助。”
右相抚须望着天空,面色凝重,摇头道:“是有人出手相助,说不定就是鬼教教主赵长生,真武宫那边也在设法阻雨!”
土司城的覃志海,同样满脸惊骇。
他可是知道,这种术法代表着什么,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低声道:“右相,这鬼教神神秘秘,你真相信他们?”
营中鬼教之人都已离开,所以他才敢说。
右相淡淡一瞥,“覃道友多心了,左相也跟着他们,以其道行,黄六师做不了手脚。”
“只要脱离此劫,到了土司城,自然有覃城主处理,咱们莫要多事。”
覃志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
神农顶石林山洞外,黄六师等人同样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旁边一名道袍老者满脸骇然,“这是…赵教主的后手?黄道友为何不说?”
黄六师眼中血光闪烁,“教主布局深沉,岂是我等能够看懂?左相既然投靠我鬼教,就需谨记,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莫要多问。”
道袍老者,正是天圣教左相。
左为尊,左相就是天圣教目前首领。
估计连天圣教的人都不知晓,他们的首领已经投靠鬼教,成为其傀儡。
原因很简单,只有左相知道,他们跟随的天圣公,表面慷慨豪迈,背地里手段血腥。
他掌控天圣教多年,天圣公一旦复活,最先做的事,就是要将他斩杀,消除后患。
甚至复活天圣公,也只是左相口号,目的是将当时濒临崩溃的天圣教统一。
却没想过,真的会走到今天。
所以,他直接投靠鬼教,在复活天圣公的仪式上动手脚。
“是是,老夫知道了。”
听到黄六师训斥,左相连忙低头,但身为一教统领,被人如此呵斥,终究有些不满。
似乎是知道他所想,黄六师淡淡一瞥,沉声道:“你也莫要觉得委屈,我等都是这样。”
“我鬼教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朝廷,更不是那些玄门正教,他们还不配!”
说着,眼中升起一股狂热,指着天空:
“我们的对手,是这苍天!”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