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来过福知山这边,倒是没想到这老头还活着,大概他就是福田小姐口中的驱赶游客的怪老头吧——他连狐狸都要拿着拐杖追着赶,更别说人了。
东野瑜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当初自己从福知山可是一路挨饿离开的,又因为被驱赶得慌不择路,走到公路上,差点被不怀好意的人打死。
后来一路吃着山野浆果,又捡了些游客吃剩丢掉的面包才缓过来,吃了不少苦,这一部分的曲折经历和这老登脱不了干系。
正想开口怼他两句,东野瑜注视着老头微笑着的神色,突然怔住,发现一个问题。
老头只见过自己的狐狸形态,又没见过化形后的自己,更何况自己化形后又长了十几年,早变样了,他怎么能一眼认出自己来?
不对劲!
东野瑜拉着神宫寺柊镜的手就往后退:“小心,这老头有古怪!”
神宫寺柊镜本来还奇怪东野瑜是怎么和这老头认识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警惕起来,手捏印决,已有白色符纸从校服胸前的口袋里飘飞而出。
不多,只有几张,却极有灵性,有三张围绕着东野瑜和神宫寺柊镜上下翻飞似乎在守御,又有两张偷感十足地贴着公路钻进草丛。
看来踏入长生大道后,柊镜的修为长进很快啊。
东野瑜看了一眼,倒没觉得意外,虽然转修自己教给她的炼气法决,但她以前修持十多年的鬼仙修为却并没有废除——毕竟鬼仙一道可以看作是跳过了炼精化气阶段,直接修炼气化神的修行法门。
现在筑基之后,补完了道基,再加上先前十多年的神魂修行,搞不好她一踏入炼气化神阶段就能直接跨越到后期,人类修行本来就比妖怪要快,说不准自己还没结成金丹她便追上来了。
不过到时候她大概也会碰到跟自己一样的窘境吧,找不到前路,只能等报恩看看系统给不给法门。
东野瑜心中叹息一声,没带刀出来,随手一招,数团人头大小的橙红狐火飘在空中,似乎随时准备砸过去。
老头见此哈哈大笑起来:“想起我来了?”
说着瞅了眼满是敌意的东野瑜,举起拐杖指了指他,哼了一声:“你这小狐狸太过记仇了,当初我可是救你一命,不感谢我反倒记恨这么些年,颇有些不知好歹了。”
救我?我可谢谢你,差点没让我被人打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东野瑜沉声质问道:“疯子?还是妖魔?”
“既不是疯子,也非妖魔,非人非神非妖非鬼,我啊,是什么呢”
老头拄着拐杖看了眼身后,神色复杂,摆摆手:“快走吧,此地有凶险,非久留之地,你俩运气好没陷进去算是福缘深厚的。”
凶险?
东野瑜皱眉:“老师同学朋友都沉睡不醒,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一旁的神宫寺柊镜微微颔首,表示支持他的观点,她观察着老头,冷声质问道:“难道是你搞的鬼?”
老头闻言沉默片刻,叹息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此事说来的确与我有关。”
“好啊,果然是你!”
东野瑜咬牙切齿,顿时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不过心中也有些奇怪,看他好像既没有妖魔的疯狂,也没有阴谋家的阴险,给人颇为古怪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咬人的狗不叫的道理吧,相由心生有时候其实不准,一些坏透了的人看起来反倒长得像是好人。
正要往前,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下,回头一看,清冷的少女微微摇头。
“问清楚再说,有些妖法需要本人解除,否则即便是将其消灭,早苗她们的处境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甚至会更差。”
东野瑜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点点头,转过视线,注视着老头认真说道:“解除妖法,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今天难逃一死,我现在很厉害,不诓你的。”
“很抱歉,但如今老朽已无力控制局面了。”
老头颇为惭愧地摇摇头,找了块石头,吹了吹灰,坐下来:“这些年我守在山道上,就是怕有人误入险地而死,但没想到最后还是失控了。”
谜语人能不能**啊?早苗如今生死不知,东野瑜真有点急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老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双手搭在拐杖上看着两人反问道:“你们知道福知山这边在古时候是什么地方吗?”
“乡下?”东野瑜对于岛国古代的历史不是很精通。
这边的历史学家有个不好的习惯,在神州那边应该是个人传记里的东西统统写到正史里,一些野史也被采纳,导致历史颇为臃肿繁杂、失真,鸡毛蒜皮的事混在一些大事里组成了岛国的历史。
福知山这边的历史考试不考,自己也没怎么了解过,只知道丰臣秀吉很看重这里——福知山城就是他主张修成堡垒城市的。
神宫寺柊镜沉吟两秒:“战略要地。福知山城易守难攻,地势险要,占据这里可以简介控制关原地区。”
“你看,人家小女娃就懂,小狐狸你还得多学习才是。”
老头瞥了东野瑜一眼,不等他红温,继续说道:“古代人类为了争夺权位土地,在福知山这边大大小小打了无数战争,埋骨逾万,怨气冲天,时常有怨鬼食人,恶灵纷扰。”
“不过这些怨鬼也互相啃噬、互相仇恨,因此不成气候,本来放着不管,大概也没什么事。”
“本来?所以后面是有变故?”东野瑜问道。
“听老朽说,别打岔。”
老头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不爽的住了嘴,方才继续说道:“后来一位剑圣在古战场因人背叛而死,人魂虽然离去,留下来的天魂、地魂乃至于七魄却并未消散,执念深重,恨意滔天,再加上战场怨气,吞了不知多少恶鬼,成了鬼王。”
剑圣?东野瑜闻言一愣,不会说的是师范吧?
“他身前就是豪杰,死后成了鬼雄也实属正常。恶鬼们从此便有了头领。只是那鬼王缺了人魂,虽然厉害却不能得道,因而他无比渴望收回自己离去的那最重要的一道魂灵,鬼兵鬼将们也厉兵秣马,想要将战死沙场的恨意和怨气尽数发泄出来,二者一拍即合。”
难怪师范总是失忆,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
东野瑜若有所思,自己修行之后所知有关人灵魂的一些知识与前世的俗世传言差不多。
天下生灵都有三魂七魄,三魂分为天魂、地魂、人魂。
天魂又称胎光,乃天地间赋予人的生命根本,胎光一消,人也就死了,天魂重归天地,又入轮回,只是与过往再无瓜葛。
地魂又称爽灵,人死后地魂会在墓地徘徊,受后人祭拜,若香火旺说不定能成福德魂护佑后人,若后人遗忘先祖,正常情况下会慢慢消散——不正常的情况就是像师范一样变成恶鬼。
人魂与这二魂都不同,是独属于‘我’的,是人的意识、情感、记忆的根本,是人本身,走黄泉路的也是这一魂。
七魄指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这七魄,属于身体,互相协调,掌管人身体的运作。
人死后肉身坏死,七魄便也消亡了——当然,变成尸鬼的话,七魄便还在。
像师范这样,天魂、地魂未归天地,七魄没有消散的也不算罕见,历史上常有僵尸害人的传说,便是死者人魂离去后,因为执念怨气深重再加上埋骨地有问题出现的这种情况。
老头叹息着继续说道。
“若让这些鬼兵鬼将出世,天下百姓难逃一死。后来有神明垂怜众生,以大神通将那古战场隔绝于世,亲自坐镇压制万千鬼众,至今已有四五百年了吧。”
所以失控指的是这个?
东野瑜皱眉:“可这和早苗她们陷入沉睡有什么关系,封印失效应该是万鬼齐出才对,难不成那些鬼里有梦魔?”
“万鬼齐出你还有命在这里站着和我闲聊?”
老头怼了一句,对于这狐狸先前的态度,他始终颇有不满,有种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感觉。
“只是封印不稳,泄露了一点点怨气,又出现了些许漏洞,导致那些凡人的灵魂都被摄入其中了”他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一点点?些许?
东野瑜狐疑地看着老头,“既然和你有关系,你又知道这么多,想必与那位神明也很熟悉吧?快去请祂出手救人吧!”
“那位神明要镇压怨气,腾不开手.”
东野瑜:“.”
与他对视一眼,气氛沉默片刻,老头咳嗽两声:“你小子不会指望一个老头子去和那鬼王大军抢人?”
东野瑜沉默下来,严格来说,这事与这老头其实没什么关系。
相反,人家还帮着岛国那些权贵擦**,不拿工资不拿钱,白干活在这里守着山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实在是没什么脸要求人以身犯险去救人。
更何况人家于自己还有救命之恩——以自己当年三脚猫的修为,进山怕不是给人鬼王送外卖去的。
不过之前怎么没注意系统的报恩相册里有这老头的身影?
东野瑜准备等空了翻看一下,找时间报一下恩,了结缘分,看这老头也七老八十,说不准哪天就故去了。
神宫寺柊镜听完以后,觉得这个老人不是坏人,收回符咒,上前微微躬身一礼:“老人家,您误会了,我们不要求您犯险去救人,只想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救人的办法。”
“老朽这把老骨头.啊?救人的办法?”
老头睁大眼睛观察两人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倒是有,只是极为凶险,我劝你们走为上策。”
“刚才便说了,好友同学如今都深陷险恶境地,我岂能一走了之?请您告诉我救人的办法吧,这份恩情在下必然有所回报。”东野瑜手结上清印稽首道。
老头打量着他结的手印若有所思,倏地一笑:“你上次还欠我一条命没还呢,万一进**了怎么办?”
东野瑜莞尔:“那便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倒是洒脱。”老头微微点头。
“找到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只需你也入梦去,不要抵抗,被那古战场摄入即可。”
“只是救人就难了,需得击败鬼王,再协助神明净化那片战场,你这修为放妖怪里还算马马虎虎,可想斩了那鬼王可不容易,我先说好,那鬼王可是货真价实的鬼王,又有鬼兵鬼卒拱卫,比寻常妖王都难对付。”
老头说着,注视着东野瑜:“你可敢走这一遭?”
“敢不敢不都得去吗?”东野瑜叹息一声,心中琢磨一道纯阳剑应该能行吧?
于是问了句:“能带法宝进去吗?”
老头点点头:“入梦前将法宝武器放在身上,若是祭炼时日久的,气息浑然一体,自然可以带进去。”
“我该怎么找到那位神明?”
“不用找,你进去,祂就知道你来了,斩了鬼王后会与你分说后续该怎么处理。”
东野瑜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与神宫寺柊镜准备回旅店取法器、符咒和武器,然后入梦救人。
刚一转身,那老头叫住两人。
“且等一等,就这么去,我怕你们俩不够那鬼王塞牙缝的。”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东野瑜心里吐槽,不过眼前这老头到底算是恩人,倒也不好怼他,回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老人神神秘秘地攥着拳头,“看这个。”
他摊开手,一滴浑圆晶莹的灵珠悬浮在他手上,乒乓球大小,有着浓郁到恐怖的水行灵蕴,明净澄澈,比最纯净的钻石还要纯净,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芒。
他往东野瑜这边一推,灵珠便飘飞过来,悬浮在东野瑜身前。
“危机时刻这颗水灵珠会帮你们。”
东野瑜和神宫寺柊镜好奇地打量着灵珠。
紧接着神宫寺柊镜突然想起来说了这么久还没互通姓名,属实有些无礼了,便抬头问道:“还没请教您尊姓——”
话说到一半,人愣住了,静谧的山道只有微风路过,树荫摇曳,哪里还有老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