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老朽早年间于蓬莱仙岛听古仙讲道时，席间所摆的仙果，名唤交梨，修行者食之可以增进神魂修为，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百病顿消。”
一听是这种宝贝，要不是东野瑜现在没手，当场就得开搓，紧接着突然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古仙讲道的席上摆的果子？
您怎么还一边听到一边连吃带拿的？
这不对吧？
东野瑜心中吐槽。
坐在背后的两个少女听到这话也左右各一个，只露出脑袋，两张精灵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古怪的神色。
三人表情让雨时老脸一红，随后才想起，自己可是长辈，顿时板着脸教训起来。
“往后小狐狸你遇到仙人也莫要太过于拘礼，仙人们向来大度，这些果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与寻常人类吃水果没什么两样的东西，人类们招待客人会吝啬自己的水果吗？”
“对仙人是寻常物件的东西，对修为低的人类、妖怪等那就是一等一的仙物，吃一个就是大机缘。”
他背着手咳嗽一声。
“当然，不告而取是偷，那你只要拿之前问一声，守了作为客人的礼仪，就算有古仙脾气古怪生气了，也顶多是收回仙果赶走你，不会惩罚你，可要是能拿走，那就是机缘。”
“至于更大的机缘，若仙人在临别时没挽留你，就不要多想，也不要就觉得是考验之类的，那是凡人才用的无聊把戏。”
“仙人的考验早在讲道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当然也有类古仙脾气古怪，只是机会太渺茫，相比起眼前能吃到的仙果，被仙人收入门中的机会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你是选实在的仙果还是去水中捞月？”
东野瑜低头表示聆听教诲，不算认同，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错——毕竟拿之前已经问过主人了，算不得偷。
对于没有传承，只能摸黑前行的万千精怪来说，每一份机缘都要牢牢握在手里。
如果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别说西瓜，连芝麻都捡不到。
因而心中虽然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失礼、没出息，不过也有那么一些道理，算是没有后台的山野修行者的处世之道。
什么？
你问我会怎么做？
那肯定是说些吉祥话，多问仙人要一些啊，就这么几颗够谁吃的？
雨时对于东野瑜的态度还算满意，微微颔首，孺子可教。
“当年欠了你师范一些钱，承诺以仙果奉还，刚才用来招待你师范，不想他竟还记得这小债。”
他不知想到什么，失笑一声，随后将手中玉盘往东野瑜一推。
“以老朽如今的修为，吃了也只是解解馋，没什么大用，颇为浪费，索性都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话说回来，长者赐不敢辞。
东野瑜心中想要，不过还是客气了两句：“前辈，这真的可以吗？”
雨时早知道这狐狸的脾性，眼一瞪：“不要？那我收回来了。”
“诶诶诶，要的要的。”
东野瑜一张嘴将玉盘连带交梨一同裹挟入魂体之内，顶着后背某个少女鄙视的目光，笑着感谢道：“多谢前辈厚礼，往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还请前辈再来找我。”
“晚辈如今住在东京，也就是江户那一带，偶尔会回京都，您有手机吗？加个line方便联系。”
东野瑜颇为主动，这种神明大腿可不多见，保不齐有多少宝贝，自己来帮忙一次就得了仙果，多来几次那还得了？
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以为老夫不知道？
雨时打眼一瞥，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后？往后可没有宝贝作为报酬咯。”
“啊？”
“那您当我没说，这是您借给我的水灵珠，完璧归赵。山高水长，前辈，后会有——”
东野瑜将灵珠还给水神，拜别之后，转身欲走。
虽然这位神明对自己有恩，看起来也像是位善神，但从他独自镇压古战场，最后却出现这种严重事故，似乎有些不靠谱。
不靠谱的神明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往后遇到困难，自己可以酌情帮助，这样进退有据。
但要是胡乱许诺，那后果可就有点严重了，就算对上须佐之男，保不齐也得上去砍两刀表示回报恩情。
这混账。雨时见他真就想要撇清的样子，顿时气得嘴边的胡子直打颤，合着我交梨白送了？
“你等会儿！”
身后传来神明的东野瑜停住脚步，回头有些疑惑：“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雨时面无表情地瞪着白狐。
东野瑜见此，心中无奈，知道必须表态，这交梨也是不好拿啊。
想了想，东野瑜笑道：“前辈勿急，适才相戏耳，我与前辈一见如故，前有旧恩，今又增了交集，您若遇到麻烦，晚辈自然义不容辞。”
雨时闻言，那张老脸方才稍稍好看一些，倒也不是真的就指望这小狐狸能帮自己什么，但面子问题，不能丢份。
将手中灵珠丢过来：“你所修道法不凡，此后必然劫难重重，这灵珠就暂借你作为护道法宝。”
我测，真假？
东野瑜神色郑重起来，这位老神对自己不薄，先送仙果，又借重宝，还没什么条件.天上不会掉馅饼。
往后搞不好真有大事来找自己帮忙。
东野瑜思索两秒，感觉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承担不起这种神明的结缘，但要是拒绝，搞不好就恶了这位神明，到底是恩人，这样不太好。
沉吟片刻，东野瑜决定开诚布公。
“说实话，前辈，晚辈修为不高，也没什么后台，得道之前就算您遇到什么难事恐怕也难以帮上太多忙。”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你这狐怪，谨小慎微过头了！要不是看在你家师范份上，老夫岂会这么帮你。”
雨时吹胡子瞪眼，一副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样子。
末了咳嗽一声，补充一句。
“放心，不会找你去送死，更何况，今后我得留在这里慢慢净化战场的怨念和恶鬼，大约要花个几十年的时间，那之后再遇到什么麻烦，想必你已经得道，我只要你记得今日的情分即可。”
原来是结个善缘吗？
东野瑜放心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位神明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老实讲，自己真没信心能在几十年内得道成仙。
不过还是拍拍胸脯，“那您可找对人了，晚辈江湖名号时雨岳呼保义，桃乡及时雨，平安京玄德公，讲究一个有恩必报！若晚辈得道，必忘不了前辈的情——”
“行了，滚滚滚，当年嘴那么臭，沿着盘山公路骂了老夫一路，先倨后恭，让人发笑。”雨时摆摆手，作驱赶状。
“当年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原谅。”
得了仙果又得法宝，自己已经赚太多了，对方又是确确实实的长辈，多说几句吉祥话嘛，不寒碜。
东野瑜认真说道，丝毫不让人感觉他是轻浮的随意开口，又或者是言不由衷的奉承之语——当年自己骂的的确脏了点，这老神好心凭白挨一顿骂，确实让自己有些惭愧。
雨时懒得再听，转身往后走，身影消失在林野尽头。
东野瑜紧接着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大声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东野瑜站在原地高呼了两句，隐约看到那走入光影的佝偻身影似乎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一秒，“雨迟。”
有沧桑的声音传来，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雨迟吗？
东野瑜微微颔首，“雨迟前辈慢走，晚辈逢年过节就来拜访您。”
道别之后，东野瑜轻装前行，顶着头顶被林野间隙切碎成光斑的阳光，踩着脚下酥脆干燥的枯叶与松软的泥地，步伐轻盈，嘴里哼着小曲。
这回真是得吃了。
“好运来祝您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啧。”
背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是早苗幽幽的责问：“骑士阁下变脸的速度很快，让本殿下不禁在想，您是否有两张面孔。”
“瑜君想必也有苦衷吧。”琉璃人如其声，似乎很能共情别人。
“正如琉璃小姐所言。”
东野瑜深深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殿下您是富家子，生来不用低头，我却不同，别说穷人，甚至都不是人。”
“小时候四处捡**吃，长大了才稍微好一些，见惯了人情冷暖，行事作风便会有些油滑，有时候会因为怕死显得小家子气，让您见笑了。”
怕死？明日见早苗略微皱起黛眉，总觉得这番话有些阴阳怪气。
“那骑士阁下这次为什么要来救我们？”
东野瑜闻言一愣，沉默下来，思索片刻后方才回答：“多方面的因素吧，有想要救回你们的心意，也有报答师范和那位神明的想法，不过更多的因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想。”
“那要是多给你点时间，你就不救了？”明日见早苗微微抿起小嘴，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多给我一些时间的话，我可能会做更万全的准备再来救您吧。”东野瑜回答，比如回东京摇人，比如去桃乡摇人。
“如果时间不够做完全的准备呢？”
琉璃询问道，语气**笑意，东野瑜几乎能想象那与早苗一模一样地少女脸庞上所蕴着的促狭了。
东野瑜憋了一会儿，只说道：“用没有发生的事来要求在下做出抉择是不合理的。”
说着，又沉默一会儿，似乎是做足了思考，东野瑜又说道：“但我还是会来救你们。”
这个答案似乎勉强过关了，明日见早苗哼了一声，趴在白狐背上，白皙晶莹的脚丫无意识地在顺滑茂密的狐毛里晃动两下。
“这次.”少女咕哝着，用常人听不清的话说到：“谢谢。”
我超有蚊子？
东野瑜其实能听到，不过还是装作听不到一般询问：“您说什么？”
“谢谢.”
“啊？”
“**骑士！你是狐狸，怎么可能听不清楚我说的话，你就是故意的！”
明日见早苗将脸埋在白狐背上松软的绒毛里，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地，耳朵烫得厉害。
“可是，只是用言语的话，总是觉得有些苍白。”东野瑜步伐轻盈地笑道。
“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说到这里，颇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但别以为我就原谅你了，欺骗月之魔女的罪人必受审判！”
琉璃笑了笑，凑到狐狸耳朵边上柔声说道：“别担心，我会赦免您的罪行。”声音像是沁入心脾的蜂蜜，甜得让人想要眯起眼睛舒服的叹息出来。
不过一想到说这话的少女，其实生前大约只是国中生的年纪，说不定比御子还小，又让东野瑜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自动将琉璃归类到香织诗织一桌。
一说起御子，东野瑜又想起之前那个梦了，心中不由泛起罪恶感，自我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心底一直对御子有所企图吗？
琉璃发现白狐停下脚步，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询问道：“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东野瑜摇摇头，继续往林荫小道外走，同时接上刚才的话头，附和一般小声回答。
“那么就拜托您了。”
即便声音压得很低，早苗依然能轻易听见，她神色严肃：“即便是月之魔女的孪生姐妹也不能随意僭越权柄，姐姐，你过界了！”
“我可是第一代月之魔女！”
“那已经是昨日黄花了，现在是本殿下执政！”
多年不见的两姐妹，此时互相对视，目光中竟有火花闪烁。
“可不能打架！掉下来怎么办？”
见情况有些不太对劲东野瑜连忙劝说，不停往背后看——美少女打架这场面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不过最后却没打起来，琉璃看着妹妹露出小时候保护自己心爱玩具那样的表情，噗地笑出声来，随后认真说道：“那么，镜像月亮就真的交给你了，早苗。”
明日见早苗一愣，微微抿起小嘴，侧过脸去，嘴里嘟囔着：“只有一个人的镜像月亮算什么？王座我一直有给你留的”
她呢喃着，只觉得一阵困意来袭，眼前飘飞柔软的白狐毛发变得模糊，渐渐氤氲成一团莹白的光芒，耳边还有东野瑜哼着古怪歌曲的声音，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明日见早苗猛地睁开眼睛，落入眼中的是旅店原木色的天花板和朴素的吊灯，世界变得真实起来，能呼吸到湿润清新的空气，肌肤感受到风如轻纱一般拂过，耳边一片寂静。
天亮了。
之前的那一切，则仿佛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