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只是生你的气,他没有要杀你。”
“是么……”陆少骢并不相信,“他怎么可能会不杀我……我都杀他了……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真的不是。”余岚忍住眼泪,“虎毒不食子,你是他的儿子,他再怎样都不可能杀你的。”
“可雷堂主不是在外面?他不就是老陆找来杀我的?”陆少骢问。
“不是。雷堂主不是来杀你的。”余岚耐性和他解释,“雷堂主只是来带你去靖沣的。”
“去靖沣啊……”陆少骢喃喃,“去靖沣把我交给长老会是么?都交给长老会了,说明他不想管我不想留情面了,那我最后还是死……长老会只是老陆杀人的工具而已,青洲哥就死在靖沣……”
“你和陈青洲怎么会一样?”余岚眉心蹙起,语气肯定,“你真的不会有事,去长老会只是做个样子。你现在惹你爸不高兴,你爸暂时不想看见你而已,所以送你去靖沣短住。等过阵子你爸心情恢复了,你就可以回来。而且,不是还有妈在么?妈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真的?”陆少骢问她确认。
“真的。”
“老陆没有也生你的气么?”
余岚闻言眼底轻轻划过一道冷意,转瞬凝回柔光回答他:“他就算生妈的气,也不敢拿妈怎样。”
陆少骢没有吭声了,像是终于信了她的话。须臾,又问:“阿元哥呢?是不是也在外面?和雷堂主一起来的?”
余岚点头:“是,阿元在外面。”
“他也生我的气么?”陆少骢问到颇有些艰难,“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邦我了?”
余岚深知他对傅令元的在乎不亚于对她:“没有,阿元没有生你的气,他和你关系那么好,当然永远支持你。只是他不能在你爸面前表现得太袒护你,才能更好地邦到你。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邦你在你爸面前斡旋的。”
陆少骢又是沉默,像是再一次信了她的话。
隔数秒,他尝试抬他的手,发现抬不起来,手根本使不上劲儿,明明使不上劲儿,却不受控制地颤颤巍巍发抖,幅度虽小,但不间断。
他伸来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住,想要制止,然而于事无补。
见他的表情像是要恼羞成怒,余岚赶忙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医生已经在治疗了,很快就会好。”
陆少骢显然未听入耳,而道:“我的药,妈,你去邦我拿我的药,我到该打针的时候了。”
“不行!”余岚断然拒绝,“那种药你不能再用的!它根本治不好你!”
“我的药!我要打针!打了针我的手就不会抖了!妈你快去邦我拿!”陆少骢开始变得暴躁,颐指气使,“你快去!不然我的手真的要废掉!我现在必须要打针!”
“我说了你不能再用那些药!你会死的!”余岚厉声。
“死了总比残废好!”陆少骢吼回余岚,“好!你不邦我我就自己去!”
说话间,他已然从床上爬起,拔掉他手背上的针管。
“少骢!”余岚试图制止他,却被陆少骢狠狠推搡。
傅令元和雷堂主二人在这时循声撞门入内,恰好扶住了余岚。
雷火堂的手下则全部扑向陆少骢,抱的抱、拉的拉,勉强将狂暴的陆少骢按回病床上。
“药!我的药!我要打针!我要打针!”陆少骢不住地喊。
“你们不要伤害他!”余岚生怕陆少骢有闪失,想要冲回陆少骢身边。
“舅妈,你过去也没用的。”傅令元拦住了余岚。
雷堂主迅速找来了医生和护士,给陆少骢注射了镇定剂,人才总算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双眼无声地盯着天花板,嘴里碎碎念般地小声呢喃:“药……我的药……你们全都不给我我的药……是故意要我残废……残废……”
他的两手则无力地摊平在身侧,其中一只伴随着他的呢喃仍旧不停地在抖。
余岚看着只觉心痛如绞,泪流不止。
雷堂主丝毫没有因此而心生同情,铁面无私地旧话重提:“夫人,你和小爷的话也说完了,现在我们要带走小爷。”
当然,为了安余岚的心,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们会让医生和护士随行,跟着小爷一起去靖沣。”
即便如此,余岚还是不同意:“不行!你们不能带他走!”
“舅妈,你不要再难为我们了。我们只是送少骢去靖沣而已。”傅令元劝。
雷堂主的耐性已然消磨殆尽:“对不住了夫人。”
说完挥挥手,雷火堂的手下分为两拨,一拨拉余岚,一拨抬陆少骢。
余岚转身扑在陆少骢的身上,双手抓住病床两侧的把手:“要去我也一起去!”
“妈……”陆少骢于她的耳畔忽而低声,“你不能一起去,你要救我的……妈,救我……我不想去靖沣……我不想死……妈……”
这一声声哀求,无助至极,直直唤进她的心窝子里,如刀子一般又是一番搅动。余岚的眼泪更加不能自已。
下一瞬余岚便被强行拉开。
拉开之后,她倒是镇定不少:“放开。”
甩掉雷火堂手下的桎梏,她恢复身为陆夫人的体面姿态:“你们小心点,平稳地抬,如果小爷在你们手里有半分闪失,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虽然语音皆平和,但明显前半句是叮嘱,后半句话是威胁。
雷堂主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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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岚当作他是默认,转身回病床边,低伏下身体,轻轻抱了抱陆少骢:“你先跟着雷堂主去,妈会救你的。妈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起身,重新站直,她最后摸了摸陆少骢的脸,松开手,旋即站到一旁去。
没了阻拦,雷火堂的手下很快将陆少骢搬到推床上面。
余岚跟在推床后面,一直下到停车场,看着陆少骢被送上车。
“舅妈,你上去吧。我会邦你照顾好少骢。”傅令元安慰,“长老们一定会对少骢网开一面的。”
余岚静默注视他,顷刻,有点质问的意思:“阿元,你是真的一点不念及和少骢的情谊?”
“舅妈,你错了,就是因为我念及和少骢的情谊,才不愿意看他继续一错再错。”傅令元眉目沉冽,“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感情再差、矛盾再大,也不能动杀意。少骢连舅舅都要杀,我很难不去考量,我这个表哥在他心中算什么?会不会将来有一天遭遇更不堪的下场。”
“那你舅舅呢?”余岚问,“你以为你跟紧你舅舅,将来就不会有这一天?你舅舅他同样是一个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忍心折磨致死的人。”
傅令元薄唇微微抿着,安静一瞬道:“我很感谢舅妈告诉我我的母亲曾经有多爱我。但舅舅和我母亲以前的不和,是他们兄妹俩的事。我相信,舅舅现在既然能重新接纳我,说明他对当年的事已经释然。那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毕竟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舅妈不也说了?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和舅舅之间的感情。”
“阿元……”余岚摇摇头,面露同情,“我为你母亲感到不值。”
傅令元眸光轻轻闪烁。
雷堂主因为傅令元迟迟不上车而探身到车门来问:“傅堂主,可以走了么?”
“可以了。”应完,傅令元向余岚略略颔首致意算作道别。
“阿元,”余岚半是叹息半是忠告,“不要对你舅舅太好,你会后悔的……”
“谢谢舅妈的关心,我也想告诉舅妈,在我这里,少骢和舅舅从来不是两个相互冲突的选项。”傅令元恳切,“我认为对舅妈也一样,儿子和丈夫其实可以同时拥有的。”
“同时拥有……”余岚喃喃重复这四个字,不瞬面露嘲弄,“曾经我也天真地以为可以,但早就被你舅舅一手毁掉了。”
对于余岚和陆振华之间的牵扯,傅令元知道得很少,并无法接话。
“傅堂主。”雷堂主又出来催促一次。
傅令元没再耽搁,转身上车。
背后却又传出余岚模模糊糊的声音:“少骢全部都是被他遗传的……他才是最不顾纲常伦理的人,连自己亲妹妹都觊觎……”
傅令元听得断断续续,蓦地滞住,扭回头。
余岚却已经往回走了。
“傅堂主……?”雷堂主拉了傅令元一把,关上车门,“你发什么呆?赶紧先把陆爷交待的事给办了好复命。”
“噢……嗯……”傅令元应得敷衍,耸起的眉峰凝上浓重的思虑,望向车窗外,余岚的背影正一闪而过。
余岚止步,转身,停在原地,目送车子渐渐驶出停车场,驶出她的视野范围。
“少骢……”轻喃着,她敛回眸,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
和褚翘没唠嗑两句,马以冷不丁又出现在阮舒的房门口,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
“有么?”褚翘点开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蹙眉,“这不是还早着?你十分钟之前不是才上来过?”
马以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在去警局之前,要先去商场给你的师兄还有你的未来同事和领导买礼物。”
褚翘:“……”
“需要么……”她幽声,“我们是公职人员……不搞官僚主义行贿受贿……”
“这不是行贿受贿,是礼貌。”马以有板有眼。
阮舒原本没打算插话的,安安静静当她的旁观者便好。
怎料褚翘忽然挽住她的胳膊,发愁道:“可我和小阮子才刚开了个头,没聊够,咱们晚点再去买?或者其实真的不用买的,师兄和未来的同事、领导,都和我一样没有礼貌。”
阮舒:“……”
马以:“……”
这对夫妻,马以是在找理由想把褚翘带走,她不认为褚翘没察觉,却故意拿她当借口。阮舒很想沉默地等着看马以接下来会做何回应,然而马以率先瞥了她一眼。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意味浓重。
阮舒把他的意思接收得透透的,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开口邦马以:“你还是先去办入职要紧,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聊,不着急的,正好我也要忙活我自己的事。我应该会住上一两个晚上的。”
正巧,庄爻在这时上来找她:“姐。”
见状,褚翘自然不好耽误她:“那行,我们先各自忙事情,晚上咱们被窝里还能说上个通宵!”
话一出口,褚翘妥妥再一次感受到来自马以的凝视,后颈凉飕飕……
呃……她能不能反悔……这个时候貌似并不适合出去和马医生单独相处啊……
不知是否被看出退缩之意,马以亲自走进来,握住她的腕,牵着她就迈步:“走吧。”
“小阮子晚上继续约啊!”褚翘回头和她摆手道别。
阮舒可识时务得很,根本不敢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