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中兄。”
金陵中书里,杜谦拿着前线刚送回来文书,一脸笑意的递到姚仲面前。
“快看,快看,上位在豫州,大破朔方军!”
姚仲连忙两只手接过,只扫了一眼,就看了个大概,他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开口笑道:“杜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应当刊印下达江东各个州郡,广而告之。”
杜谦脸上俱是笑容,他开口笑道:“岂止下发江东各州郡,应当将这个消息印发下去,让九司的人,遍传天下,在天下三百余州郡,俱都广而告之。”
姚仲低头应是。
杜谦拉着他坐了下来,然后开口笑道:“今年上位离开的时候,与我详谈过,上位的意思是,一旦前线战事顺利,我们的重心就不能止于金陵,政事也不能只在金陵城里办,需要有一个主心骨,带着一群文官,跟在上位的行辕里,就地**当地的政事,处理当地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随行随止的小朝廷。”
说到这里,杜谦看着姚仲,开口说道:“如今,山南东道已经尽入我们江东之手,上位也已经在中原站稳脚跟,我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居中兄。”
杜谦看着姚仲,轻声道:“你我二人,应当有一个人,跟在上位身边,帮着上位处理身边事务,同时,就地接管江东军所过州郡。”
说到这里,他笑着说道:“居中兄,你觉得你留在金陵合适,还是我留在金陵合适?”
这个问题,是不用考虑的。
就目前而言,金陵这里的大后方,显然更要紧一些,而且,留在金陵一定是更舒服的,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妻儿都在金陵。
老婆孩子热炕头。
而舒服的事情,当然是要交给领导去做的。
姚仲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开口说道:“杜公,如果真要去一个,那自然是属下过去。”
“毕竟金陵这里的事情要紧,要杜公留在这里总揽百揆。”
“而且…”
姚仲苦笑道:“若是杜公去了上位那里,我留下来管事,江东下属各州郡,还有金陵的一些人,多半不会服属下,到时候就坏事了。”
这是实话。
跟着李云比较早的文官,也不是没有,比如说卓光瑞,许昂这些人,不管是资历还是其他方面,都比姚仲要强。
你姚仲,一个文会出身,都没有跟着上位一起打过天下,凭什么在金陵指手画脚?
而问题的关键是,不管主事之人做出何种决定,一定不可能至公至允,一定会有一部分人不服气。
一旦压不住人,这部分人就会出来闹事。
只有杜谦,不管从任何方面,都能镇得住场子。
杜谦微微点头,开口说道:“那好,那你我,就一起联名给上位上书,看看上位如何决断,如果上位点头,那么居中兄就立刻动身,到上位身边办公。”
杜受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金陵,只经管江南道,淮南道,山南东道以及后续州郡的政事,就由居中兄一体处理,然后奏报上位。”
听到这句话,姚仲神色有了一些变化。
他在金陵,名为次相,但只是在给杜谦打下手,几乎没有做决定的时候,而如果他按照杜谦所说,到了李云身边,至少可以经管一个山南东道!
甚至更多!
姚仲抬头看向杜谦,苦笑道:“在金陵,有杜公掌总,属下不管干什么事情,心里都有底气,真要让属下去独当一面,属下心里反而有些惴惴不安了。”
杜谦摇头,正色道:“居中兄才干,全然不逊于我,到了上位身边,定然可以大展才华。”
他坐了下来,看向姚仲,苦笑道:“老实说,如果不是金陵这里的摊子铺得太大,我是想要去上位身边办差的,居中兄要知道,你这一趟差事,往后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门生故吏。”
姚仲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他知道,杜谦说的极对。
李云正在开拓新地盘,这个时候去到李云身边主政,就是做新地盘的宰相,到了那个时候,新地盘的一切官员,最后都有可能成为他姚仲的门人。
而如果李云一路顺利,甚至占据中原,将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是要远胜在金陵为相的!
姚仲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杜谦,随即目光转动。
他想到了一个人。
杜谦的学生,张遂。
张遂,已经早早的跟在了上位身边,自己如果再去,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绝瞒不过他杜相公的眼睛!
想到这里,姚仲起身,欠身低头作揖道:“要说门生,属下就可以说是杜公的门生,属下这趟出去,只是办差,绝不会,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见他这个模样,杜谦连忙把他搀扶了起来,摇头道:“居中兄不可如此,你我乃是同僚,而且你比我年长,咱们是互相学习,哪有什么门人不门人的?”
“而且…”
杜谦说到这里,轻声笑道:“江东越来越大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聪明人,不会给别人留下话柄,也就不会把话说的太明白。
如果对方也是聪明人,那就不用说的太明白,而如果对方不是聪明人,更没有说明白的必要了。
姚仲自然是聪明人,他已经听出了杜谦话里的一些意味。
江东地盘越来越大了,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个饭,现在大家还是在一个锅里吃,李云就是这个锅的“锅长”,但是将来…
恐怕是要分锅吃的。
即便是如今,也已经隐隐有一些小锅的味道了。
而杜谦,现在就是文官这个锅的锅长。
至于姚仲…
杜谦想把他培养成另一口锅的锅长!
姚仲猛的醒悟过来,他抬头看着杜谦,喃喃道:“杜公…”
杜谦对着他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在上位手底下做事,实心用事就是了。”
“属下…属下明白了。”
姚仲顿了顿,继续说道:“文书写好之后,属下想立刻动身,去面见王上,向王上汇报此事。”
杜谦点头笑道:“事急从权,这样也是可以的,反正是年初就定下来的事情,上位那里应该也不会反对。”
“而且,此时上位身边估计也正缺人手。”
“那居中兄就回去准备准备,启程动身罢。”
“是。”
姚仲低头,开口说道:“属下这就回家里去,准备准备。”
“好。”
杜谦对着姚仲拱手道:“居中兄辛苦。”
姚仲连忙低头还礼:“杜公折煞属下了。”
他毕恭毕敬的行礼离开,杜谦一路送他出了中书,目送着他离开之后,轻声喃喃低语:“也不知…”
“你能不能长得起来。”
…………
江东的两位相邦商议完了之后,很快写好了一份文书,各自署名,由姚仲带着,一路离开了金陵。
这位姚相,也是有狠劲,他是正经寒门读书人出身,跟杜谦那种世族子弟不一样,并不怎么会骑马,但是为了赶时间,就硬生生骑着马,带着几个护卫,一路奔向李云所在的陈州。
这一路,奔走了整整十天时间,等到姚仲赶到陈州的时候,**几乎掉了一层皮,疼痛难忍。
他一瘸一拐的一路来到了李云的行辕门口,刚一进去,迎面碰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一身刺史官服,见到姚仲之后,连忙行礼道:“是姚相公么?”
姚仲还礼,问道:“在下姚仲,不敢称相公,阁下是?”
“下官刘知远。”
这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笑着说道:“旧周陈州刺史,如今降了王上,王上依旧任下官做陈州刺史,下官刚刚正在拜见王上,汇报事情,王上听闻姚相公来了,就让下官来迎一迎。”
他侧身道:“姚相公请。”
姚仲这才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跟着他一起,一路进了这座行辕,很快在行辕里,见到了李云。
“臣姚仲,拜见王上。”
姚仲跪拜行礼。
李云放下手中的毛笔,笑了笑:“快起来,快起来。”
“张遂,扶姚先生起来。”
一旁的张遂立刻上前,搀扶姚仲。
姚仲看了他一眼,起身之后,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李云,低头笑道:“上位在豫州大胜,杜公与属下商议之后,觉得应当派属下过来,协同王上办公。”
“属下就一路赶来了。”
“早该来了,早该来了。”
李云让张遂扶着他坐下,笑着说道:“你们俩再不来一个,我都要派人回去,捉你们过来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当真是…”
李某人揉了揉太阳穴。
“忙死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