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值得高兴吗?”
千叶崇武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就觉得是一排大人,站在水坑之外,俯视着一群小孩子。
在他看来,这只能算是侥幸,这并不值得高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对方的船太大,吃水太深,而不能进自家的港口,除了能证明自家的造船工业落后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了。
山本一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之后,又无奈的说道:“事已至此,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千叶崇武当即眼前一亮,紧接着就眼里尽是失落之色。
是啊!
从双方的造船工业水平来说,确实不值得高兴!
但在这极为不幸的战事之中来看,这种不幸中的万幸,又确实值得高兴!
千叶崇武不想再发表过多感慨,免得越感慨越没有信心,他只是严肃道:“我给你留四千兵力。”
“我必须带四千战兵,驰援阿部鬼次郎,帮他对付北朝大军!”
山本一木看了看千叶崇武,又看了看这仅剩的八千战兵,最后又看了看大明舰队与他们之间,那不可逾越的浅海海域!
“好,你带走吧!”
“他们隔着这片海域,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挡在海岸之外!”
片刻之后,千叶崇武就点了四千战兵,拿着武器一路小跑,最后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已经重回帅舰的朱元璋等人,看着这片如若再靠近分毫,就必定会搁浅的海域,也是眉头紧紧皱起。
这倒深不浅的海域,距离岸边也倒远不近!
南军将士们虽然水性不错,可就这距离而言,即便是游过去了,也会累得够呛。
再者说了,人家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敌人游过去。
再一个就是他们还有那么多兵器要运输上岸,而那适用于山地作战,可以抱着就跑的‘可调节虎蹲炮’,虽然相对于大炮要轻便得多,但也不是人能背着游过去的。
想到这里,朱元璋和朱棣等人,也是陷入了沉思。
叶青看着这一幕,却是一点都不慌,因为他早在决定出海作战之时,就已经想到了必定会遭遇的‘抢滩登陆战’!
也就在他准备下令之时,已经醒来的王保保,却是再次从大厅里走了出来。
王保保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甲胄。
人虽然是洗干净了,但那身血腥味,还是依旧挥之不去!
“你不休息出来干嘛?”
“还这么大一股血腥味,伱洗干净了吗?”
徐达看着重新走来的王大元帅,是一脸的嫌弃。
而他嫌弃的王保保的原因,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按照他们的约定,王保保才是这一战的作战元帅,如果王保保不在的话,他徐达才会直接顶上。
他倒不会希望王保保直接就没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保保在他徐达心里的地位,还超过了朱元璋!
王保保要是真的没了,他徐达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寂寞之感!
但他也不希望王保保现在就醒来啊!
王保保白了一眼徐达道:“为了霸占我的位置,你竟然能问出这种新兵蛋子的问题。”
“你没杀过人是不?”
“血腥味是洗个一两次,就能洗没的?”
“而且这些倭奴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大的,血腥味比我杀过的任何人都重,我自己都闻着嫌弃。”
“.”
叶青看二人一见面就互掐,也是默默的淡淡一笑。
他现在在想一个问题,那便是如果他们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先走,另外一个得多么的伤心?
也就在叶青如此思索之时,王保保就走到叶青面前,当即严肃一拜。
“叶老弟,谢谢你教我那么多。”
王保保认真严肃的说道。
叶青只是无所谓的说道:“一切都是你自己指挥得好,现在你又准备怎么打呢?”
“抢滩登陆战,我教过你的!”
王保保一听这话,也是再次想起了叶青为他上的‘抢滩登陆课’。
而此刻,
当初没有成功蹭到课的朱元璋,却是直接竖起了耳朵。
与此同时,他也白了叶青好几眼。
这人明明有对策,却在刚才一直一言不发,就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朱元璋猜得不错,他叶青就是在等王保保睡醒。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早死早回家的话,他叶青还真不是一个不讲章法的人,他是一个非常有诚信的人。
他说了这一战的作战元帅是王保保,那就必须是王保保。
再者说了,即便是他有对策,抢滩登陆也是一个体力活,让打完海战的将士们,接着打抢滩登陆战,他多少有些不忍心。
关键是打这种顺风局,完全没必要这么赶时间!
反正他不用担心倭国南朝的陆军来源,毕竟他的‘好伙伴’足利义满,正在积极的在陆地上,与南朝开战。
如若不然,千叶崇武也不会带走一半的兵力。
想到这里,叶青便只是看向,已经深得抢滩登陆战精髓的王保保。
只要王保保接下来的命令和他一样,他就懒得多嘴了!
也就在叶青如此思索之时,王保保当即下令道:“传本帅军令,全军分三班值守炮位,轮换吃饭,好好休息。”
“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便是抢滩登陆之时!”
叶青见王保保如此下令,也只是满意的淡淡一笑,然后就第一个带头往舱房而去。
只感觉一脑子茫然的朱元璋,看着并排而去的两道背影,直接就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看到那一边伸懒腰,一边朝着夕阳而去的叶青背影,更是气就不打一处来。
“吃饱喝足睡够了再打,就是你教的抢滩登陆战?”
“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用啊!”
“兵贵神速这四个字,在你二人眼里,就是个屁是吧!”
“.”
朱元璋没有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将二人给骂了好一阵子。
他之所以没有骂出口,还是因为最近吃亏吃得有点多。
自出海作战以来,他每次觉得叶青做得不对,可结果却都只能证明是他朱元璋想得不对。
为了不事后脸痛,他也只有在心里骂几句就拉倒。
可他却是真的觉得不妥!
虽然说,吃饱喝足睡够了再打,会让将士们把自身实力发挥到最佳,但在‘兵贵神速’这四个字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者说了,就他们今天的海战而言,也不算太艰苦,远不到必须修整的地步。
现在的朱元璋,可以说是内心非常的矛盾。
他既觉得二人的这道命令不合理,又觉得只要自己提出不合理,明天的抢滩登陆战,又会向他证明,是他自己的想法不合理。
也正因如此,他就更加的好奇,他们没蹭上的‘抢滩登陆课’,到底都是些什么内容。
但他也知道,他好言好语的问,不仅什么也问不着,还得碰一鼻子灰。
他唯一能做的,那就是一个‘等’和一个‘看’字,等明天一早,好好的看他们俩密谋的抢滩登陆战!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不再看他们的背影一眼。
晚饭过后,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戌时一刻(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此刻的尾鹫海域,再次变成了一片漆黑。
这里没有宁波沿海地区的万家灯火,这里能勉强称之为‘千家灯火’的地方,除了北朝首府平安京以外,也就是南朝首府奈良城了。
至于他们的沿海地区,可以说和原始森林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算是有几个如同原始部落的村落,那几盏可怜的灯火,在这绝对的黑暗面前,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此刻明亮的圆月之下,这尾鹫海域只有‘两堵火墙’!
海上的火墙,则是由大明舰队的灯火组成,而海岸上的火墙,则是由被打成陆军的倭国南朝海军士兵所燃的篝火组成!
而这两堵火墙之间,则隔着一条黑色的隔离带!
而这条偶尔折射月光的,差不多长江干流宽度的隔离带,就是大明蓝军舰队的战舰,无法驶入的浅滩海域!
皎白的月光之下,徐达敲响了朱元璋舱房的门。
徐达走进舱房之后,又轻手轻脚的关闭了舱门,紧接着才开始进入主题。
“臣徐达,拜见陛下!”
朱元璋看着严谨行礼的徐达,在心里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了这贼船,哪里还有陛下呀!”
“这么晚不休息,你来干嘛呀?”
徐达当即嘴角那么一扬,紧接着就不正经的说道:“我知道你老哥想知道他们明天怎么打,说句老实话,我也想知道。”
“我看指战大厅的灯还亮着,要不,咱俩”
说到这里,徐达直接就给朱元璋使了个眼色,还做了一个不大的动作。
朱元璋一看就明白了徐达的意思,就是大元帅拐着皇帝去当黑衣人,趴屋顶偷听呗!
朱元璋只是用嫌弃至极的眼神,白了徐达一眼道:“真要想干这事,咱早就让毛骧去干了。”
“这自从王保保归降之后,你怎么越来越没原则了?”
徐达不好意思的别过身去,小声嘟囔道:“自从认识叶老弟之后,你不也越来越没原则了?”
“皇帝都被臣工抓来充军两回了,还要意思跟我讲原则?”
朱元璋肯定没听见徐达在说什么,但却知道他一定是在说他的坏话。
“说什么呢你?”
朱元璋咬着后槽牙怒道。
徐达忙回头一笑道:“没,我一是你的臣,二是你的弟,我哪里敢背着说你坏话?”
朱元璋也懒得计较,权当他没说坏话好了。
他之所以如此纵容徐达,是因为他完全可以确定,徐达活着的话,他有时候会气得咬牙,但徐达要是死了的话,他会孤独到哭泣。
作为一个男人,天生就有两种孤独感!
针对好老婆的孤独感,好兄弟取代不了,针对好兄弟的孤独感,好老婆也取代不了。
他朱元璋贵为皇帝,富有四海,但却害怕失去还在宁波府的好老婆,以及眼前这个好兄弟!
朱元璋看着眼前的好兄弟,也是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好老婆。
想到这里,朱元璋只是看向徐达,淡淡的说了一句‘跟咱来’,就独自向舱外走去。
二人离开舱房之后,也只是在路过指战大厅之时,看了一眼窗户上,正对而坐的两道身影,就高傲的走开了。
“咱才不干那房上君子的事情。”
“是骡子是马,等着明天看就好了!”
朱元璋再次瞥了一眼窗上的身影之后,就和徐达一起来到船头甲板之上。
皎白的月光之下,
朱元璋趴在围栏上,正对宁波府的方向。
他没有出口成诗,但他的眼神之中,却尽是如诗词一般的思念之意。
徐达看着此刻的朱元璋,也是看向宁波府的方向,想念着他的贴心小棉袄。
徐达淡笑道:“这人吧,还真是奇怪。”
“我家妙云嫁人之后,就是我家妙锦管着我,在家想吃一只烧鹅,得用上多种兵法才行。”
“现在出来了,我又自觉的不吃了,脑子里尽是女儿的叮嘱。”
朱元璋淡笑道:“谁说不是呢?”
“在家的时候,咱就想着找到刘四小姐,出来之后,咱的脑子里,尽是你嫂子的音容笑貌。”
“就是再奢豪的花酒,咱也会自行避而远之!”
片刻之后,徐达又看向朱元璋不解道:“我说老哥哥,你这人也不能这样。”
“单论你对嫂子的情谊,我这个当弟弟的,一定拍手叫好。”
“可你不能脑子里只有婆娘,没有儿子呀!”
“这宁波府的方向看得差不多就得了,还是看看应天府的方向吧!”
朱元璋却毫不在乎道:“咱想他干嘛?”
“干这么点事情就不行了?”
“放心,咱这儿子,坐得下那位置,咱们虽然出来了,但还有汤和、文忠、蓝玉、吕本。”
“至于胡惟庸和李善长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分寸!”
“.”
而此刻,
宁波府府衙院子里,马皇后也看向了她头顶上的那一轮圆月,同时也是千里之外的朱元璋头顶上那一轮圆月。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马皇后遥望圆月的同时,也同时小声的脱口而出道。
而她的身边,沈婉儿也和她一样,看着她和叶青头顶上的这一轮圆月,默念着这首唐朝诗人张九龄所作的《赋得自君之出矣》!
二人只是看着彼此淡淡一笑,就不再继续这个‘思君’的话题。
女人面对这种事情,不会像男人一样直接聊出来,只是默契的一个笑容,就足够了。
片刻之后,沈婉儿也好奇了起来。
“大姐,你一直说你家老爷,怎么就不见你说你家儿子呢?”
“出来这么久,都不想念他们的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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