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好像不认识什么牌子?”
推开车门,脚踩实广场地砖的一瞬间,谢为知突然想起这样一件事。
搭子掏出手机:“我搜搜?”
“那倒不用。”
好像也不是什么必须要知道的事。谢为知将其抛在脑后,只是抬眸远眺,向前迈出脚步。
“看着逛呗。”她说。
鼎铭的大楼布局曲折而紧密,和一旁的写字楼高低错落,像是海洋里一簇珊瑚群,流光溢彩,人影穿行。
就当是赶海了,谢为知心态平和。买了什么不是穿,抓到什么不是吃。
花一毛钱买到的东西是不会受冤枉气的,她现在是这样的想法。
然而人民币699,一件上衣。
“你说它明明可以抢。”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在走进第一家女装店,看到所选衣服上的吊牌时,谢为知依然有一种“果然如此”般的诧异。其实她心里还算平静,搞不好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感叹这句话的时机,趁着自己对价格还敏感,并且心境坦然。
礼明栎思考一下自己兜里的钱,发出赞同的声音。
虽然第一位女士说这句话的表情未变,只是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疑惑,但导购依然心里咯噔一声,走进前来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我们这一款是2024冬季限定款,面料百分百由……”
她应该不会看走眼,导购思忖。
在两位年轻顾客出现在门口,并且其中一位与自己对上视线时,导购便有一种直觉,此单要不然成得很轻易,要不然就会很困难。
仿佛听到了一句“我不关心品牌不关心价位,准备速挑几件我觉得不错的衣服,就你了”的对白,她立刻站定等候,紧接着下一秒,两位女士走了进来。
同一时刻,一位身着**的工作人员陪在一旁,介绍着鼎铭广场的架构。导购眼睛往服饰上一瞥,确定身份——伦敦玫瑰总统套房私人管家。
十万一晚,即便有酒店折扣,这种消费水准在整个鼎铭也算是炸裂的,她立即打起了精神。其他人倒也不是花不起,但是愿意花这笔钱,其潜在含义就值得琢磨一二。
用户画像也在被一点点勾勒出来:非西京本地千金(并且家里产业应该在比较远的地方),本地房产不能满足其住行需要,于是暂且居住在西京顶级酒店最高级套房。更关心实用主义,衣着以舒适度为主,偏好小众品牌,总之有戏。
然而此刻,导购发现自己之前忘了一点,既然不追求品牌,可能就不会愿意为品牌溢价和其中的故事买单。此刻一被富人质疑价格,她也有些汗流浃背。
她正急速思考应该侧重介绍产品哪方面的特点,难道真是定价真的离谱到这种地步,这个生意没法做成(不应该啊,住总统套房的人),就听见那位女士轻飘飘地说:“没有在指责产品的意思,这件我要,剩下的我继续看。”
“啊?您的意思是……”
不说一脸茫然的导购,连礼明栎猛然转头望向闺蜜,没跟得上这个转弯:“不是说贵吗?”
“是贵啊,难道不贵吗?”谢为知淡定回看,“我是买的起,也无所谓价格,毕竟对我来说钱和大风吹来的没什么两样,感谢大风的馈赠——但这个价确实是贵嘛。”
“大风”其人礼明栎试图理解:“所以你心里还是觉得它贵?”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谢为知承认自己由俭入奢入得相当之快,一点也不带客气,“但这只是主观感受,定义权又不在我手里。客观来说这种价位不算便宜——难道算吗?”
到这里她都有些疑惑了。
对于现实的真实原貌,谢为知觉得自己还是得有所把握为好。她的钱来得太虚幻,倒不是说不相信礼明栎,但总该在心里做好托底。哪怕最后一切犹如镜花水月般消失,谢为知希望她对这段绮丽的梦境存有感恩,而不是幻灭的怨恨。
然而看着礼明栎满头问号的模样,谢为知遗憾叹气:“好吧,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好吧,哲学家。”
礼明栎已经习惯了闺蜜偶尔会思维发散到奇怪的地方,无所谓地说:“抢钱也就抢了,反正大风天天吹钱,诶,就这个被抢爽。”
“那我也没意见。”这回换谢为知表示同意,“用欢乐豆结算也不贵。”
刚才那件外套可以一起试一下,她开始思考。
两位富姐顿时自洽,而一旁的导购还没绕出来。特别是在之后她们又选了几件衣服,付款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后,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导购沉默之后又是沉默。
她突然笑了,苦笑。
用欢乐豆结算,付的却是真钞。此时回想起那句“你说它明明可以抢”,导购发现自己是两人play中的一环,或者说,这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另一位都直白地回复“被抢爽”了,显然两位根本无所谓花钱的多少,有什么她着急的地方?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逐渐浮现一阵压抑。
大风吹来的——爆金币怎么还有这种说法,就好像钱来得毫无道理,瓢泼富贵随意拾取,又能随手丢弃。说不好那位女士到底希望标价更高还是更低,或许她并不理解上面的数字,只是对现实世界有个初步的认识,虽然能说出“客观上来不便宜”的话,但从她的视角往下看,这大概是一件抽象的事。
所以真实世界如何,她要像背记一样地复述它,最结尾还要来一句“难道算吗”来确认。正如她所说,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可不是抽象,这是血淋淋的现实,导购恍然。
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千金感叹衣服价位不合适,她认为没什么问题;而当前者真正表现出钱不被称为钱的时候,她在这独自破防,思考人生。哪怕这次营业后,她能拿到一笔不错的提成,但绝不会比一件千金的大衣贵,自己难道还需要默背才能记住世界最普通的一面?
二十分钟,她们买衣服花了多少?
五万。
.
在购物花费即将突破二十万的时候,谢为知及时收手。
她解释道:“因为得在周一的时候把合同拟出来,通过官方途径找导师接项目,所以需要保留一点资金。”
“这件事还在推进?”礼明栎心情复杂,该不会她真要成正经老板了吧。
“我已经私下委托第三方做了绝大多数事情,主要目的还是通过官方途径给自己项目组赞助,交易方和受益方填的是你,成果也放在你名下。总之这边持续跟进,你最后出一下面就行。”
谢为知让礼明栎不要把它看成什么大事,甚至还画了个虚幻的大饼:“没准你之后还要吃专利费呢。”
礼明栎觉得系统不会让,但无所谓,通过闺蜜转移支付,自己总能吃到一口肉,她只是关心:“那你钱够吗?”
谢为知歪头:“有大风的话,够的。”
天助自助者,她不是资源的生产者,她只是资源的搬运工。对她来说,即时呼叫搭子是美德。
好在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礼明栎比出“没问题”的手势:“大风知道了它正推进着科研事业的进步,大风非常高兴。”
“是吧大风。”她转头和系统说,“你这边多爆点?”
大风一言不发,礼明栎遗憾作罢。
总之,得益于其中一人超高的机动力和执行力,今年的服饰全部搞定,一些之后就穿,得过一遍清水的衣物也直接送去了洗衣房,基本解决了两人住宿酒店的后顾之忧。
“那你出发的时候一副好严肃的样子。”
购物过程丝滑干脆,礼明栎甚至以为闺蜜在带自己谈商务,身份还是非常有分量的甲方。从会话、协商到交易整个过程,她在一旁观察得一清二楚。很多问题闺蜜明显只是随口一问,但对话的另一方明显非常紧绷,带着莫名其妙的慎重。
就比如说此刻。
“因为我们现在还处在缩衣节食中嘛,需要控制一下消费金额。不过熬过周一就好了,就能去更远的地方。”
闺蜜这样回答,考虑到她正在忙碌的事,礼明栎点头赞同。然而显然,身边的几位服务人员神色都有些许变化,有的悄悄将头偏向另一侧,遮掩住自己的神情。她们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这时候礼明栎再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理解谢为知“客观来说这不算便宜”的真正内涵——以每天五十万的额度来说,她们确实是在“缩衣节食”,被“束缚”在西京的酒店里。
闺蜜正在攒钱给她置办家业,过了这一阵之后,二人之后的生活水平绝对会再上升一大截,她从不怀疑谢为知享福的能力。
然而从现实上来看,她们的生活绝对算得上舒适。一买几十万呢,从前绝对不会去设想的生活,毕竟要凑齐这些衣服还是挺累的,光想又买不到也只是为难自己。
“我们为知辛苦了。”她突然笑嘻嘻地挽住身边人的胳膊,并不掩饰自己在玩抽象这件事。
于是谢为知拍拍她的胳膊,勾起嘴角:“哪有,你才是跟着我受苦了,晚上带你吃好的。”
旁边的服务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说话,尽收观察之人的眼中。
果然有钱就会变坏蛋吧,礼明栎惭愧,又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暗爽。
你看闺蜜就和她不一样,她是无意识的坏蛋。
“没事,明天大风再爆一笔金币。”
礼明栎再次期待起了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在万众瞩目的时候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