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是讲究艺术的,领导的意图是需要下属去揣摩和理解的,否则,就不能称其为领导了,至少不是一个高层次高水平的领导。
如果林亦雄当面直接对温纯的所作所为表示支持和赞赏,那他就不是一个市委书记,而仅仅只停留在一个乡级干部的档次上了。
会议刚刚结束就立即召见了温纯,这本身就代表了重视和肯定。
其实,此时林亦雄的心态也是极其复杂的。
对于温纯在常委扩大会上反映的情况,林亦雄的内心深处,不好说是有点“幸灾乐祸”,至少是在暗暗窃喜。
九里湖大桥建设之初,本来是定了由时任常务副市长的林亦雄来具体负责的,但是到了临开工前,关为涛却改成了由谭政荣负责。
关为涛的理由是,市政工程建设,头绪多,牵扯的精力大,你这个常务副市长要抓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政荣同志刚提拔到市里来,在望城县也有过类似的管理经验,就让他来具体负责吧。
关为涛是市委书记,林亦雄只有服从的份儿。
后来,林亦雄也隐隐听说,关为涛作出这个改变,是当时省委书记粟文杰的意思,林亦雄还是挂了个常务副指挥长,但不过问具体的事。再后来,九里湖大桥建成通车,林亦雄升任了市长,谭政荣当上了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在班子中的排名也从倒数第二上升到了第三位了。
当时的林亦雄春风得意,根本没有多想,九里湖大桥建设中可能会存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升官就是硬道理!
开完会之后,林亦雄拿着城建局的那份汇报材料,一个人靠在办公椅上还在揣想:温纯指出大桥有质量隐患是千真万确的,但是,路桥公司偷工减料危机大桥主体安全应该不太可能吧?
私企老板或许会利令智昏出此下策,作为国有企业的领导人,盈利再多也不能揣进自家腰包,职务消费几乎可以涵盖吃喝拉撒甚至吃喝嫖赌,犯不着干出这种个人违规违法去为公家赚钱的傻事来。
不对!如果赚到的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个人的腰包里,就可能有人会铤而走险。
路桥公司要在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这在现场偷偷摸摸地进行是办得到的,但是,建设资金被挪作他用,路桥公司单方面瞒天过海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必然会牵涉到诸多具有一定权力的官员。
如果仅仅只是施工质量问题,林亦雄可以毫不迟疑就在会上部署严肃查处,他之所以还在犹疑,就是担心建设资金真的存在被挪用的情况,那宋飞龙肯定脱不了干系,他背后还可能有更大的人物……
林亦雄不敢继续往下想,他甚至自问,要是他从头到尾一直负责九里湖大桥的建设,面对来自上面的压力和诱惑,又能不能顶得住呢?
“政绩工程起来了,政府官员倒下了!”这种看似荒唐的故事发生得还少吗?
这么一想,林亦雄甚至有些暗暗庆幸。
按常理,在林亦雄与谭政荣明争暗斗的局面下,林亦雄是可以借机烧火,能把谭政荣烧着最好,即便烧不着他,也会是树立他一把手权威的好机会,但是,万一查来查去没查出什么名堂来,反而让谭政荣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那就是惹火上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林亦雄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得打好温纯这张牌。
所以,他让任重留住温纯,破例亲自召见了他。
对外界来说,表明了他对温纯所反映问题的重视,但实际上,却闭口不谈具体问题,反而告诫他“没有把握的话不说,没有把握的事不做”,并暗示“拿不准的事”他可以直接去向席菲菲汇报,让席菲菲和温纯在前面冲锋陷阵,万一还是查无实据,有领导怪罪下来,林亦雄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把温纯打发走之后,林亦雄又把席菲菲找来了,他说:“菲菲同志,刚才我已经和温纯谈过了,他所反映的问题非常复杂。温纯这位同志你是了解的,我们相信他不会信口开河。这事你牵头组织调查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对上对下都要有一个满意的交代。”
按照班子分工,信访纪检工作由席菲菲主抓,对此她责无旁贷。
席菲菲自上任以来,组织开展了一系列反腐倡廉的活动,先是在全市干部队伍中掀起了治庸治懒的风暴,随后又相继查处了几起较轻微的贪腐案件,正想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将临江市反腐败工作推向深入。
对于林亦雄的安排,席菲菲自是欣然领命,她说:“林书记,不管温纯反映的问题有多复杂,调查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利。要是真的没事,也有利于树立风清气正的工作氛围,维护干部廉洁从政的形象。”
林亦雄感叹道:“是啊,我作为临江市的市委书记,也不希望有事。要真的出了腐败大案,那影响太大啊!”
席菲菲说:“林书记,你放心,我会从维护全市政治稳定的大局去开展工作。纪检部门的资料表明,九里湖大桥建成之后,有过这样那样的举报,调查过程和结论是查无实据。当然,如果真有问题,大桥拆除之前便是最后的机会,索性查个水落石出,给临江人民一个交代。”
林亦雄说:“好吧,菲菲同志,你抓紧部署吧。”
席菲菲又问:“林书记,要不要向省委汇报一下?”
林亦雄沉吟了一下,说:“为了稳妥起见,暂时先放一放,看工作的进展情况我们再商议吧。”
林亦雄在紧锣密鼓地安排部署,谭政荣也没闲着,他回到办公室之后,秘书小黄告诉他,林书记召见了温纯,现在正在和席书记谈话。
谭政荣大吃一惊:林亦雄的动作够快的。
当天晚上,谭政荣带着宋飞龙来到了名士俱乐部的密室,与钱霖达见面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