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招娣记事以来,家里每个月那只老母鸡所产的蛋,都是给父亲和弟弟吃,她和姐姐从来都没尝过。
陈虎倒是没有在意陆招娣的神情,他冲陆无双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了。
这件事情他之所以出手,就是为了保障陆无双的情绪不被影响,至于陆招娣的出身和他父母骨子里面带来的原罪,类似的事情太多,陈虎管不过来,也没精力多管。
可就在陈虎转头要离开时,陆招娣却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哥哥,能帮我个忙吗?”
陈虎闻言,停下脚步,疑惑的回过头。
陆无双同样也不解的望向小招娣,冲着陈虎递了个眼神后,随后询问道:“有什么事儿吗?招娣,你和老师还有这个哥哥说就行了,这个哥哥会帮你的!”
见他还没开口,陆无双就替他答应了陆招娣,陈虎顿感无奈,但还是静待着陆招娣说出诉求。
陆招娣犹豫片刻后,结结巴巴的讲述了她姐姐的故事。
陈虎与陆无双两人静静聆听着陆招娣的讲述,本来并不打算多做过问的陈虎,却在陆招娣稚嫩的话语中,看到了这片大山深处田园间阴暗的一面。
陆招娣想要陈虎帮她找到她的姐姐,而在她讲述她姐姐的故事时,陈虎与陆无双两人都沉着脸,心绪复杂,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姐姐和她的名字很像,她叫陆招娣,而她姐姐的名字叫陆来娣。
群山巍峨,仿若沉默的巨兽,将这方天地与外界无情隔绝。
贫穷与愚昧的阴霾,如浓雾般弥漫不散。
陆来娣的家庭,是这大山深处贫困的缩影。
她的父亲,岁月早已在其身上榨干了生机,枯瘦如柴的身躯在破旧的衣衫里面晃荡,脸上深刻的皱纹犹如被风雨侵蚀的沟壑。
而她的母亲,因智力障碍,只能在混沌之中,打发着日子。
年幼的陆来娣,便在这苦海之中挣扎,每日在晨曦未露时,便背着那与她那弱小的身躯极不相称的竹篓,踏上那崎岖蜿蜒的山路去拾柴。
山路似无尽的长蛇,盘旋在山间,每一步都仿佛要将她吞噬。
同行的弟弟,两手空空,眼神里面透着麻木与冷漠,与负重前行、气喘吁吁的陆来娣,形成了一种残酷的对照。
待回到家中,那一堆堆繁重的家务,又如潮水般向陆来娣涌来。
洗衣、做饭、担水……冰冷的水与粗糙的劳作工具,将陆来娣的小手磨砺得满是伤口与老茧,那是生活给予她的无情“馈赠”。
幸好,这些劳作还有陆招娣帮衬着她完成。
时光无情流逝,三年的光阴在大山的静谧之中,悄然划过。
这一年,陆招娣十岁刚满,而她的姐姐陆来娣却是已经十三岁。
陆来娣出落得亭亭玉立,可她的父亲却被那根深蒂固的旧观念,紧紧束缚。
在她父亲那狭隘的认知里,女孩读书不过是浪费钱财,到了年纪就应该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年幼时的孩子,总会有许多的遐想。
通过走出过上河村的大人们喝酒时闲聊所得知的一切,都让得陆来娣兴致勃勃,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充满着活力,眼中闪烁着希望之光。
她和妹妹陆招娣说过很多遐想的未来。她甚至于天真认为她能够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现实的残酷,却让得她那些遐想,渐渐被忧愁笼罩,笑容如风中残烛般熄灭,眼神里面满是迷茫与无助,恰似一只迷失在浓雾之中的羔羊。
陆来娣十三岁这年,家里便开始为她安排相亲。
可陆来娣却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不甘心就这般被命运摆布,她像一只困兽般挣扎,毅然决然地前往镇上,探寻生机。
镇上的喧嚣与繁华,于陆来娣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与遥远。
陆来娣怀揣着忐忑与希望,走进一家又一家的店铺。
在一家饭馆前,陆来娣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后,小心翼翼地迈进那扇门,用那颤抖的声音问询老板是否需要人手。
当听闻那不错的薪资时,陆来娣的眼中曾短暂地闪过一丝希望的亮光,可那亮光转瞬即逝。
老板上下打量着陆来娣,看到她那因长期劳作而粗糙的双手,因营养不良而略显发黄的发丝,以及那写满稚嫩与无知的脸庞,随后冷漠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娘,我们这需要手脚麻利、有经验的,你还是回去吧!”
闻言,陆来娣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晃,仿若遭受了一记重击,她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一丝声音,只能默默地转身。
随后,陆来娣的背影在镇中的街道上,显得如此孤独与落寞,仿佛一片被秋风遗弃的枯叶,在风中无助地飘荡。
那晚,陆来娣回到家后,晚上和陆招娣躺在一张床上时,她等到陆招娣睡着后,独自背对着陆招娣,哭了整整一宿。
有一回,陆来娣在镇上瞧见一群身着统一工作服的女工人,她们欢声笑语地走进一家服装厂。
陆来娣的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在那些女工人的后面。
来到服装厂门口,陆来娣怯生生地向门卫打听是否还招人。
门卫大叔瞅了瞅陆来娣那单薄的身板和那满是补丁的衣裳,当即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小姑娘,我们这要的是有裁缝手艺的,你这样的,不行!快走吧!”
闻言,陆来娣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直接就被这冰冷的话语,给无情地扑灭,只留下无尽的绝望在她的心中蔓延。
回到家中,陆来娣便陷入了家人精心安排的相亲漩涡之中。
在这大山深处,周围的女孩们无一不是早早地嫁人,遵循着祖辈传下的命运轨迹。
陆来娣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耳濡目染,渐渐地,她心中那曾经坚定如磐石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
之后,陆来娣看到村里那些年轻的孕妇们,脸上洋溢着对新生命的期待与憧憬,那幸福的模样让她不禁怀疑,她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否真的正确。
或许,这早早嫁人、生儿育女的生活,便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
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当陆来娣独自躺在那冰冷的床榻上,望着那透过破旧窗户洒在地上的斑驳月光,她曾经的梦想便如鬼魅般悄然浮现,她的泪水也会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浸湿了那早已破旧不堪的枕头。
陆来娣的命运,就此被无情地定格。
在陆来娣年仅14岁的去年夏天,她的父亲便将她许配给了邻村的一位青年。
一开始,陆来娣还会时不时回来看看陆招娣,但随着去年陆来娣的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她来的次数就比较少了。
直到今年入秋的时候,依照陆招娣的说法,姐夫来了一趟家里,和她爸妈说了很多话。
陆来娣很多话都没听懂,但却听到了“大人和孩子都没了”、“难产”等话语。
年幼的陆招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等她问她的父母,她的姐姐去哪儿了时,她的父母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招娣不明白陆来娣怎么了,固执的认为陆来娣是碰到了麻烦,所以才有了眼下向陈虎求助的场面。
听完这个故事后,陈虎不禁阴沉着脸。
陆无双则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但她却不敢闹出动静,让陆招娣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只能别过头去,不时的擦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