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高悬,毫无遮拦的阳光直直倾洒在广州城小北门外的北校场上,刺眼的光芒逼得人们几乎无法睁开双眼。而两广总督叶名琛,一个月前刚重回广州城,此刻正圆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犹如铜铃般的大眼,眼中涌动的森冷杀意,恶狠狠地射向校场中央。
那里,一群男女老少被剥去衣衫,麻绳如毒蛇般紧紧缠绕着他们的身躯,背后插着的斩标,在风中微微颤动。
这两年,广东省内乱象频生,叛乱如野草般此起彼伏。被官府缉拿斩首的反贼多如牛毛,广州城的旗民兵丁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眼神中满是麻木。
然而,今日这场行刑却截然不同,围观群众见此情景,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因今日被两广总督标兵押至北校场处决的人数竟多达数百人。人群之中,老者白发如霜,在风中瑟瑟抖动;幼童不过几岁,惊恐的眼神中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男女皆有,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身形般孱弱,一看便知是常年在田间辛苦劳作的寻常百姓。
此刻,他们被恐惧彻底笼罩,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少人甚至吓得失禁,尿液顺着裤腿缓缓流下。若不是口中被堵,那冤屈的呼喊声恐怕早已冲破苍穹。
目睹此惨状,莫说是普通的围观百姓与兵丁,就连协助叶名琛办团练的在籍侍郎罗惇衍、前任太常寺卿龙元禧、前任给事中苏廷魁,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不忍之色,纷纷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亲自监斩的叶名琛。
刚刚卸任尚未离开的广州将军穆特恩,也是满脸疑惑,忍不住向已然杀红了眼的叶名琛发问:“昆臣啊,此前几次处决的好歹是天地会门徒,天地会一心妄图反清复明,杀之倒也有理。可今日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天地会的反贼,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死罪?”
原来,这并非叶名琛回粤后的首次监斩。此前,广州府城内外的天地会门徒已遭受了多次血腥屠戮。二十天内,两广总督的标兵展开了十次大规模搜捕,平均两日一次。北校场上,总共有上千颗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土地。
如今,那些头颅仍被长竹竿高高挑起,悬挂在广州城的各处城门。每一颗头颅都死状狰狞,双目圆睁,令人望之胆寒。
此前被斩的天地会门徒大多为成年男子,可此次待斩之人中,老人、孩童的身影随处可见,女子更是占了近半数。这般不分老幼、不论男女的杀戮行径,实在令人感到过分残忍。即便杀人如麻的穆特恩,也不禁觉得叶名琛杀起人来实在有点太狠了。
叶名琛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手指轻轻捻着山羊胡,冷冷说道:“他们并未犯下任何罪行,只是经查实,他们乃是洪逆、冯逆的亲属。”
穆特恩闻言,不禁一怔,面露惊讶之色:“怎么还有?不是已经杀过一轮了吗?”
叶名琛神色冷峻,回应道:“之前杀的皆是洪逆、冯逆的近亲。但洪、冯两姓乃是客家大族,除了迁至花县的族人,在嘉应州还有众多分支。当时派人前往花县抓捕时,部分亲族听闻风声逃脱了,此次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否株连得太广了?”穆特恩眉头紧皱,忧虑地问道。
“太广?”叶名琛冷笑一声,笑声中透着无尽的冷酷与决绝,“若洪逆大业得成,他们个个都将是黄带子、红带子。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穆特恩沉思片刻,觉得叶名琛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不禁长叹一口气:“如此说来,倒确实该杀。”
叶名琛抬头望向天空,午时三刻即将来临,他猛地大手一挥,如惊雷般厉声下令:“来人,将洪逆之父的棺材板抬上来!”
“洪逆之父?”穆特恩又是一愣,满脸疑惑地问道,“不是上次已经把棺材挖出来,烧了个挫骨扬灰吗?怎么还有?”
洪秀全、冯云山两家的祖父坟墓,早已被前任花县知县崇龄带人掘开,两人的父亲也已被挫骨扬灰,怎么如今又冒出一具棺材?
叶名琛斜睨了穆特恩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癫狂,说道:“穆大人,洪逆乃是长毛的伪天王,那伪天王的爹是谁?”
“是……谁?”穆特恩一时竟想不起洪秀全父亲的名字,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洪秀全据说是天父皇上帝的儿子啊!
“自然是伪天父!”叶名琛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啊?”穆特恩瞪大了眼睛。
叶名琛接着说道:“伪天父乃妖魔化身,妖魔的棺材,岂是一次就能烧化的?”
就在他与穆特恩对话之时,几个两广总督督标的标兵已吭哧吭哧地将一口即将腐朽的薄皮棺材抬至北校场,重重地放在一堆干柴之上。
叶名琛站起身来,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地走向薄皮棺材。他大手一挥,一面绣着“大成至圣先师”几个大字的大旗,立刻被一名粗壮的标兵高高举起。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似在为这场血腥的杀戮助威。
叶名琛目光中满是癫狂之色,望着前方被标兵押着跪地待斩的众人,先是一阵癫狂的大笑。
而后,他猛地伸出手指,如利剑般指向棺材,大声吼道:“此乃洪逆之父伪天父的棺材,是本官派人从花县洪氏祖坟深挖七尺才找到的。今日,便要在此将其焚烧,以祭我大成至圣先师!”
他又高高抬起手指向天空,大声咆哮道:“洪逆妄称天父之子,今日我便要烧他的爹。若他妖法真有那般厉害,便降下一场倾盆豪雨,将这大火熄灭。
否则,他爹只能化为灰烬!化为灰烬后,本官还会命人用大炮将这些骨灰轰向四方,让他魂飞魄散!”
言罢,叶名琛又恶狠狠地指向底下那群洪秀全、冯云山的远亲,大声嘶吼道:“你们也一同为洪逆求雨吧……若求不来,烧完伪天父,便立刻取你们的性命!”
说罢,他猛地伸手,大声喊道:“拿火把来!”
一支火把迅速被递到他手中,叶名琛继而对刑场上的标兵声吼道:“不要再堵他们的嘴了,让那些逆贼的亲戚喊出来,声音越大越好!”
语毕,叶名琛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用火把点燃了那口即将腐朽的薄皮棺材下的干柴。火苗瞬间蹿起,贪婪地吞噬着棺材,越烧越旺。
叶名琛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再次得意地狂笑起来:“本官倒要看看,这天父天兄究竟有多大的法力?”说罢,他还朝着那面飘扬的旗帜抱了抱拳,阴阳怪气地说道:“到底能不能胜得过我大成至圣先师?”
“饶命啊!”
“叶青天,饶命啊!”
“老天爷,您就行行好,下一场雨吧!”
“啊啊,天上都没有云”
“完了,完了,苍天啊!”
哭喊声瞬间响彻云霄,那些即将被斩首的洪秀全、冯云山的族人们,发出了绝望的哀号。天空依旧万里无云,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那口薄皮棺材在熊熊大火中很快便被彻底吞噬,化为一堆灰烬。
叶名琛骤然收起笑容,眼神冰冷得如同寒潭之水,望着那些哭喊、绝望、向他哀求的人们,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喳!”
叶名琛的标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整个北校场。他们纷纷伸出手,如恶狼般拔掉洪秀全、冯云山族人们背后的斩标,而后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寒光,如闪电般落下。
刹那间,几百颗人头如熟透的瓜果般滚落,鲜血如喷泉般四溅。北校场上,尸横遍野,一片血腥狼藉,仿佛人间炼狱。
而叶名琛布满血丝的眼睛从这一地的死人身上挪开,转向了北方的天空,口中低声呢喃着:“生死存亡在此一役啊!皇上,臣已经尽力了,现在就看那裹尸布能不能抵消了罗耀国的先知之法”
天京,总理府,小会堂。
今儿在这里召开的是一次军师会议,与会的有罗耀国、石达开、秦日纲、胡以晃这四个军师会议的军师,还有萧朝贵的代表萧朝富、杨秀清的代表杨宜清、韦昌辉的代表韦俊,还有洪秀全的代表洪仁发。
其中韦昌辉也是军师会议军师,所以他的代表韦俊是有投票权的。萧朝富、杨宜清、洪仁发都没有军师会议的投票权。而石达开则同时还是冯云山的代表。
会议室中的气氛有点凝重,参加会议的人们一个个都一脸怒气,看来是被什么事儿给气着了。洪秀全的大哥洪仁发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姓叶的不是人啊!又把我亲爹,天王的‘肉父’挖出来烧了一遍.”
“怎么是又烧一遍?”罗耀国有点不明白洪仁发的话,于是就问了一句。
洪仁发咬牙道:“两年前就烧了一回.现在又烧,这烧的可不是我的爹,而是太平天国的脸啊!”
从赣州前线返回的石达开补充道:“还杀了几百个嘉应州的洪氏、冯氏宗亲!另外,广东天地会的兄弟这一两个月也被姓叶的杀了不少!”
罗耀国冷哼一声:“姓叶的找死!”
他目光在会堂内扫了一圈,沉声道:“现在湖广的秋粮应该收的差不多了我建议,可以开始按照计划向广东进军了!”
“同意!”石达开点点头道。
“我也同意!”紧接着是韦俊。
“同意!”胡以晃当然也同意!
最后是秦日纲:“吴王,我也同意!”
罗耀国点点头:“好,军师会议一致通过!”他一扭头看着石达开:“八哥,狠狠地打!务必尽取两广之地!”
“得令!”石达开一个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