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闻声而来,到了近前目光往桌上一扫顿时微微愣住,接着连忙向他们道歉,赶紧找来仆人重新又上了点心。
等上完后,管事的见朱求杞不耐烦地冲自己挥挥手,这才下去。下去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这点心都是早就摆好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缺了一份呢?难不成被府里的馋猫儿给叼走了不成?
等管事走后,朱求杞慢条斯理地伸手捻起一块糕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下微微点头,说这糕味道不错,瞧着朱慎锥等人没用,他嘿嘿一笑,说自己今天出来的急没吃早饭,要不叔爷和两位叔伯一起也用些?
朱慎锥摆摆手,说吃了早饭过来的,自己就不用了,不过让他们留两块给自己,等会这边结束后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巧儿尝尝。
朱敏沣倒是笑呵呵地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只有朱敏汌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的表情很是尴尬,之前的糕点就在他的身上藏着呢,刚才朱求杞突然那一嗓子喊出去,朱敏汌脸涨得通红,心里更是慌的不行,今天可是宗室聚会,要是被大伙知道自己一来就把糕点给拿走了,这个脸可丢大了。
心里正慌着呢,脚下突然感觉被谁踢了自己一下,朱敏汌下意识抬头,就见朱慎锥冲着他提醒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来来来,小十八喊你用糕点呢,用一块尝尝?”
“哦……哦……。”朱敏汌这才回过神,在朱慎锥的提醒下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同时又留意了下朱求杞他们的反应,见他们一副寻常的表情,这才放下了心。
糕点并不多,也就这么一盘子,朱求杞用了两块后嗓子有些干,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五叔,好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呵呵……好……好……。”听着朱求杞突然问自己,本就有些心慌的朱敏汌下意识回了一句。
“好什么呢?你家里的情况我还能不晓得?别打脸充胖子了!小十八,这糕点你也别再吃了,留两块给你叔爷,剩下的就让你五叔给你几个弟弟妹妹带回去尝尝。”朱敏沣在一旁插话道,他和朱敏汌血脉很近,两家是同一个爷爷,算是正经的堂兄弟。
朱敏汌家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朱敏汌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亲叔叔走后,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日子过的实在不怎么样,眼下宗室的俸禄拖欠的厉害,朱敏汌要不是靠着变卖微薄的家产再加上自己几個堂兄弟的接济早就活不下去了。
刚才朱求杞嚷嚷着把管事找来,别人不清楚,他朱敏沣还不知道么?自己这个五弟刚才尴尬地都快把脑袋埋进裤裆里了,不用说,前面没了的那些糕点肯定是朱敏汌先藏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藏?这还用解释么?无非就是带回家给孩子们的。想到这,朱敏沣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堂堂宗室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悲哀可叹。
朱求杞这人是愣,但不傻,还很机灵。
自己伯父这么一说他那里还能不明白过来?当即点头答应,还帮忙把剩余的糕点给收了起来,分出两块给了朱慎锥,剩下的全给了朱敏汌。
“收着吧,这桌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朱慎锥大大方方地把包着两块糕点的纸包往怀里一塞,笑着对有些手足无措的朱敏汌说道。
“六叔说的没错,五弟,都是自家人,伱就收着吧。”朱敏沣见朱敏汌还愣着,索性帮着拿起直接放在他的手中。
朱敏汌这才回过神,他感激地看了几人一眼,点点头把东西藏了起来,等在怀里放好后,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紧接着就又是黯然。
拍拍朱敏汌的肩膀,朱敏沣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朱敏汌家的日子不好过,他家虽然比朱敏汌家稍好些,但说句实话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整个宗室的生活水平呈现两极分化,高级宗室还算不错,可他们这些中低极宗室家日子好过的可以说没几家,大多数的日子都过的不怎么样,甚至还难熬的很。别说朱敏汌一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宗室比他家还不如呢,就连活活饿死的也是有的。
说起来,中下级宗室,尤其是底级宗室对于朝廷是有怨气的。关键还在于朝廷对宗室的控制太严了,宗室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暂且不说,现在的俸禄又常常克扣和欠发,更让宗室们心里不忿。
他们这些宗室表面看着光鲜,可实际上大多数人过的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因为日子过的艰难,私下里骂**可不少,别说骂朝廷和官员了,就连当今皇帝万历也没给他们少骂几句。
不过今天的场合不同,这么多宗室在,有些话说起来还是得小心些。他们这一桌还好,至少都是比较亲近的,可其他桌就不一样了,再加上今天又在将军府,将军府上的管事仆人什么的又多,这隔墙有耳,万一说错了话被听了去难保不会弄出麻烦来。
所以说,虽然肚子里有一堆话想聊,可几人还是没怎么讲。大家稳稳坐着,聊着普通的话题,喝着茶水,耐心等着祭祖仪式的到来。
半个多时辰后,祭祖仪式即将开始。
辅国将军朱敏汎是今日的主祭,由于今天是宗室的大日子,不仅是太原晋王府那边派了管事过来出席,就连平阳知府也有人来。
不过朝廷的规矩,无论是晋王府还是平阳知府只是派了下面的人来露了面而已,两边有身份的人都没来,这也算是惯例。毕竟对于藩王管辖是很严格的,别说晋王了,就连晋王世子和王府里的太监也都是不能离开太原府的。
平阳知府那边,更是按照常例只打发了下面的师爷走一趟,自己也不露面。毕竟官员掺和宗室之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这方面需要避嫌。
祭祖仪式就这样开始了,随着吉时的到来,今日来的宗室们陆续起身,依次走出了花厅,跟着朱敏汎去了前头。
众人按照辈分、爵位排好队,在朱敏汎的带领下开始祭祖。
整个过程很是繁琐,就不一一描述了,前后折腾了好久这才完成。等折腾完后,众人从地上爬起,揉揉跪的有些发麻的膝盖,心里均都松了口气,同时又涌起无比的期待。
等到朱敏汎宣布祭祖完成,将军府已备下了酒宴,请诸位宗室一起入座用宴后,所有人顿时口中生津,眼珠子贼亮。尤其是几个从昨晚就没吃饭的低级宗室更是无比期待,折腾了这么久,磕了这么多的头,不就是为了现在这顿吃席么?这还等什么?废话少说,赶快开席才是正经的!
将军府的酒宴档次还算不错,朱敏汎不差钱,这桌上有酒有肉,量也不算少。
大伙依次坐下,刚等朱敏汎请诸位用席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瞬间迫不及待地就拿起了筷子,这筷子如同雨点一般朝着桌上的肉菜夹去,一转眼的工夫,桌上几个肉菜就没了影。
瞧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宗室们嘴里鼓鼓囊囊的,手上的筷子依旧伸缩不停,主人家的朱敏汎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坐在主桌,只是饮了一杯酒水,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随后就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行退席了。
宗室日子不好过他是清楚的,可宗室们一个个和逃难灾民一样狼吞虎咽,这又让他心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堂堂宗室居然落到这个地步了?想想自己一把年纪,再琢磨琢磨自己的儿孙后代,也许再过百年,自己将军府或者也会衰败下去,想到这朱敏汎心里就难受,索性眼不见为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