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以太子身份大婚,纳太子妃,礼部一再议定,以天子大婚降一格进行。
即流程一致,但规格上降一格。
大婚六礼,第一礼是纳采问名。
在八月十五日定下薛氏为太子妃,礼部马上开始六礼流程。
先是礼部遣官告天地宗庙,提前做好准备。
择吉日九月初六,隆庆帝亲临奉天殿,召百官,传制官当众宣制。
“太子承天序,钦绍鸿图。
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
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资维重。祗遵皇帝皇后命,兹选阳武侯薛氏女为太子妃,命阁老、吏部尚书张居正,礼部尚书葛守礼为正副使,持节行纳采问名,以礼采择。”。
正副使张居正和葛守礼跪拜取节及制书,置采于轿中,仪仗大乐前导,出承天门,浩浩荡荡到阳武侯府大门前。
薛氏早被送回阳武侯府,做好了准备。
当天,薛家老小男女,男着朝服,女着诰命,在前院大等候。
礼官上前说:“奉制纳太子妃,遣使行纳采问名礼。”。
薛府开正门,对制书和节行礼,阳武侯薛翰收下制书和礼物,置酒馔、奉谢礼以谢使臣。
酒过三巡,薛翰奉上有薛氏姓名、生辰八字的谢恩上表。
正副使接住,再回到奉天门外,把表节交给司礼监的官员,捧入复命。
至此,婚礼的第一步“纳采问名”结束。
再择吉日祭告天地、宗庙,继续“纳征、请期、册封”程序,完成前四礼。
“纳吉者,谓卜已得吉,往告之也”用于天子。
“纳征者,用束帛告成,谓婚姻之礼成也”,用于太子和亲王。
“请期者,谓请日也”。
太子纳妃,用请期。
天子大婚,用告期。
两者都是通知女方婚期,只是说法不同。
司礼监接薛府“节表”,由礼部、钦天监等卜期问吉,确定结婚日期,并通知给薛府,再以册封形式正式确定太子妃身份。
婚期先是确定于隆庆四年二月十六日,但皇后陈氏与隆庆帝商量好,改为隆庆三年十二月十二日。
开始时朝野一片哗然。
后来又消息传出,皇上身体有恙,皇后想提前大婚冲喜。至此,朝野有心人明白,皇上皇后是在抢时间。
皇上的身体有大问题。
十一月二十六日,吉日。
隆庆帝以成国公朱希忠、宣城县公胡宗宪为左右正使,英国公张溶、内阁首辅李春芳、阁老陈以勤、高拱为副使,奉册封至阳武侯薛府。
薛府开正门,朱希忠宣读册封诏书。
“朕立储贰,天下之本。婚姻,王化之纲。法阴阳以肇人伦,礼先正始求窈窕,以承内职,思在进贤。
既得令仪爰颁显命,咨尔薛氏,粹姿婉娩,懿德温良,毓自名门,娴习诗书.
遣使持节,册封阳武侯薛氏为皇太子妃,于戏我祖宗家法甚饬,益远迈于汉唐
风咏于归助我国都之教,雅歌好合顺于父母之心,祗服训词棥心膺多福!”
正式册封诏书一宣,太子朱翊钧和太子妃薛宝琴正式定婚。
十二月十二日三更天,朱翊钧早早起床,在内侍宫女的伺候下,穿上九纹章玄衣纁裳,配玉佩,戴平天冠,来到奉先殿。
从四品在京文武百官都到齐,身穿青衣赤裳祭服,头戴梁冠,在殿前空地列队等候。
朱翊钧入场,百官跪拜行礼。
四更天,隆庆帝着十二纹章玄衣纁裳,戴平天冠,在四位内侍搀扶簇拥下,来到奉先殿,在正中御座上坐下。
朱翊钧率百官进殿,跪拜行礼。
礼官唱赞,醮戒仪式开始。
礼毕后,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朱翊钧上前,跪拜于陛前。
隆庆帝开口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
朱翊钧跪答道:“儿臣朱翊钧谨奉制旨。”
隆庆帝继续说道:“太子天赋纯资,学全睿德,年长已冠,宜谐室家。尔薛氏,阳武侯薛翰之女,夙蕴闺闱之秀,克遵姆傅之箴,时及于归天作之合!
率人存鸡鸣儆戒之心,笃麟趾仁厚之化,有蕃嗣续,庆衍邦家亿万斯年.”
等隆庆帝勉励完后,朱翊钧谢恩,起身出殿,前去迎亲。
百官们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隆庆帝脸上抹了粉,看上去还不错。可是双眼呆滞,脸型削痩,声音轻浮,悬如游丝。
两朝老臣李春芳、张居正等人猛然发现,隆庆帝此时状态,还不如先皇嘉靖帝临终前一两月。
心中大惊。
高拱更是双目赤红,心中满是悔恨。
为什么不好好劝一劝皇上呢?
可是高拱心里也知道,劝不住的。
朱翊钧出殿,坐上金辂车,后面跟着一辆厌翟车,摆出全副仪仗,以丰宁侯戚继光、兵部尚书谭纶为前导使,出承天门,往阳武侯府迎亲。
阳武侯府三更天时,也举行了醮戒礼。
薛翰夫妇身穿祭服坐在正堂上,薛宝琴身穿盛装,向父母行礼。然后薛翰夫妇交代,要“祗服荣恩,恪修妇道,惟孝惟诚以事上奉祀,惟勤惟俭以持己”
一番教诲后,薛府开始等待太子殿下亲来迎亲。府门早早用红布围了一圈,围成帷帐。再由奉宸司、京营兵在外警戒。
吉时到,太子一行也正好赶到,进到帷帐里。
薛府中门大开,赞礼官站在东边,问道:“敢问何事?”
谭纶上前答道:“太子奉制亲迎。”
薛府请来的主婚者海瑞母亲,海老夫人出门,跪拜行礼相迎。
戚继光奉大雁上前,奉于朱翊钧跟前,朱翊钧接过交给海老夫人。海老夫人双手奉接,起身奉雁引朱翊钧一行人入正门,直至闺阁门前。
阁门前有一张书案,朱翊钧走到案前,海老夫人递过那只雁,朱翊钧把雁放在案上,行礼祭拜,然后站到一边。
薛侯夫人出阁门来,转到案前,对奠雁行礼。
朱翊钧再对薛侯夫人行礼。
薛侯夫人点头,丈母娘看过毛脚女婿后,开口道:“可!”
八位宫女都人入阁,扶身穿九翚四凤冠翟衣的薛宝琴出来,恍如壁画里的仙女下凡,站立于薛侯夫人左边。
主婚人海老夫人朗声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薛宝琴柔声答道:“是!”
薛侯夫人叮嘱道:“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薛宝琴柔声答道:“遵父母命。”
薛侯夫人牵着薛宝琴的手,交到朱翊钧手里。
此时一顶软舆停在阁前,朱翊钧送薛宝琴入舆,出侯府大门。
金辂车和厌翟车,在大门前帷帐空地里一前一后停着,十二名宫女在左右伺候。薛宝琴下舆,在宫女搀扶下入厌翟车。
朱翊钧重新上金辂车,谭纶和戚继光重新为前导,率仪仗开路,护送金辂凤车出长安街,入承天门,直到东宫门外。
薛宝琴在宫女扶持下,下厌翟车转乘舆。
到了内殿宫门外,薛宝琴下舆进入内殿右偏殿,更换盛服。
朱翊钧入左偏殿,更换皮弁服。然后两人入内殿,各自就座,东西相向。
尚宫执事者把食案举到前面,女官取四只金杯,斟酒进献。
喝完,进献食馔。
再次进酒、进饭完毕,女官用两个卺倒酒,合好进献。
喝完酒,又进食馔完毕,两人起身,各自去左右偏殿更换常服。
太子侍从吃太子妃剩下的饭食,太子妃侍从吃皇帝剩下的饭食,出内殿,留下一对新人。
至此礼成,送入洞房。
然后内殿那个芙蓉帐内一转眼就天亮了。
同一天,漠南大青山崇善寺,俺答汗带着三娘子在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上,恭敬礼佛。
佛像为大日如来佛,高两丈六尺,直抵殿顶。浑身贴满金箔,闪闪发光。
俺答汗双掌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保佑我儿不他失礼茁壮成长,顺利继承我的家业。”
念完后,和三娘子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礼毕后,玄池和尚上前来,“阿弥陀佛,大汗和夫人,请方丈室静坐。”
“好。”俺答汗在三娘子的搀扶下起身。
“不他失礼睡着了吗?”
“大汗,他睡着了。”
俺答汗看了看三娘子的肚子,“希望你这次还能生个儿子。在草原上,必须兄弟多,才能抵得住群狼的围攻。”
“大汗,我不许你这么说。”
俺答汗老了许多,头发胡须花白,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多了数倍,脸颊削痩了许多。眼睛下那一块不仅皮肤变黑,还松弛耷拉着。
玄池和尚带着俺答汗和三娘子进到方丈室里,不他失礼躺在靠墙的床榻上,睡得正香。
“贫僧去给大汗和夫人备茶。”
玄池和尚离开后,俺答汗对三娘子说道:“一万二千帐,是本汗数十年里带出的心腹。一百一十位百户,本汗都叫他们参拜过你了。
那颜出,好好收着我给你的那块金牌,危急时,那是调兵的令牌。”
三娘子红着眼睛说道:“大汗,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还要等我们第二个儿子出世,还要等不他失礼长大,教他骑马,教他射箭。”
俺答汗神情黯然,在床榻上坐下,轻轻**着不他失礼的小脸蛋,摸了两下,又担心自己粗糙的手刮到了不他失礼粉嫩的肌肤,连忙住手,只是来回地看,满目的怜惜。
“等不及了,本汗可能等不到哪一天了。我只能趁着这次寿宴,把几只最坏的恶狼除掉,以免后患。”
三娘子一愣,“大汗,这次来赴宴的都是你的弟弟和子侄,你的亲人啊。”
“亲人?亲人会是你最好的帮手,也会是你最凶狠的敌人。蒙古勇士从不畏惧面对面的刀枪,可是从背后射过来的冷箭,才让人难以抵挡。”
哒哒,有人敲门。
“大汗,夫人,贫僧送茶来了。”
“请进。”
玄池和尚端着盘子,上面有一个茶壶,三个茶杯,摆在桌子上,拿起茶壶,给三个茶杯倒了茶水,然后对俺答汗和三娘子说道:“这里有新进的江南新茶,大汗,夫人请。”
俺答汗和三娘子在对面坐下,没有出声,也没有端起茶杯。
玄池和尚端起茶杯,对着俺答汗和三娘子点了点,一饮而尽。
俺答汗这才拿起茶杯,一口喝完,“好茶!”
三娘子才喝得一口,眉头一皱,“不好喝!”便把剩下大半的茶杯放下。
玄妙和尚拿起茶壶,给俺答汗和自己茶杯满上,不急不缓地说道:“此茶来至大明福建,是岩茶,说是烘焙而制,阳正之物,故而夫人不喜喝,大汗却是爱喝。”
说完,又喝了一杯。
俺答汗哈哈一笑:“南人就是喜欢搞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大和尚,后面还要请你多替我们在佛祖面前念经。”
“这是贫僧的职责!”玄妙和尚连忙答道。
两人说着话,很快把一壶茶喝完,又聊了一会,玄池和尚告辞离开。
一路上他不慌不忙地迈着小碎步,和气地跟遇到的僧人打招呼。
回到住所,关上门,玄池脸色一变,几个箭步冲到床边,翻找出一个小瓶,拿着它的右手颤抖不定,左手拿开瓶塞,小瓶抖动不已,瓶口滚出一粒青色药丸,落在左手手心里。
玄池忙不迭地塞进嘴里,使劲下咽,药丸却卡在喉咙上。他慌忙拿起茶壶,直接用壶嘴对着嘴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
完事后,玄池和尚坐在床沿上,微微喘着气,一抹额头,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