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生说道:“庄先生喜欢?”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他一面看书,一面头也不抬地道。
“既喜欢,那这两本书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
直到这时老头子才强迫自己从那些诗词中挣脱出来,看向楚平生。
“当然,好酒予故人,宝剑赠英雄,在场之人除庄先生外,还有能配得上它们的人么?”
这句话是看着范闲说的。
“另外……”
楚平生呵呵一笑,从另一只袖子里又拿出几本书册丢到屏风前面:“这是红楼剩下的内容,你们自去找人抄录,其实……原书名叫红楼梦。”
红楼剩下的内容?
柔嘉郡主等人怅然若失地看着地上的书册。
他还说原书名叫红楼梦?
红楼梦,红楼……
这样说来,范闲写的红楼也是抄的别家著作?
这……
追书时的期待,看书时的钦佩,追完更新的憧憬,对范闲才情的种种情绪,到头来全是错付?
“你师父……竟连这个……也有?”
范闲一直觉得自己很强,几十万字的红楼,数百首唐诗宋词信手拈来,记得清清楚楚,在穿越者里也属带着强力外挂的那种,难不成西胡大宗师白风亦如他这般。
是,又不是。
楚平生跟他是有本质区别的,范闲不过是一个数据拷贝实验品,楚平生可是肉身穿越,一级的【大乘极乐天魔体】就有学东西极快的特点,如今升至**,可不仅仅只增加了开放中丹田、七绝无影煞多了改变目标性取向两个效果,记忆力也有飞跃式的提升,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平,不然也不可能在天龙八部世界以极快速度学会古琴和书画,进入庆余年的世界后,他又升了一级【大乘极乐天魔体】,这下不仅过目不忘了,就连以前经历过的场景都像是变成一帧一帧的动画储存在脑子里,别说小时候被父母、老师要求背诵的唐诗宋词了,幼儿园看过的绘本,小学读过的课外书,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天方夜谭、希腊神话……重写一遍都不难,像三国、红楼、西游、水浒这样的名著自然更不在话下。
“师父他老人家说,走投无路抄书维生可取,教化万民只取工本为善,但如果是拿别人的东西牟取名利,当唾之,不过我觉得,唾你这种人,脏了我的口水。”
话罢,他不再搭理范闲,转身登阶。
庄墨韩见他走近,**着手中书册,捋须问道:“楚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望请解答,这唐诗宋词里的‘唐’和‘宋’是什么意思?”
楚平生微笑道:“自是国号,与齐国,庆国一般。”
“国号?老夫虽非史官,却也读过不少史料,却从未听过有唐、宋两国。”
“它们在世界的另一端,你不知道正常。”
“世界的另一端?”
庄墨韩沉吟片刻,叹道:“果然天下之大能者无算,我庄墨韩,不过井中之蛙,观天一隅罢了。”
“谦虚是美德。”
楚平生随便应付一句,转头看向李云潜,顿时变了脸色。
“庆国皇帝,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讲?值此四方修好,夜宴使臣之盛典,范闲以天狼暗喻北齐,胡虏代指西胡,含沙射影,嘲讽外邦,你当如何处置?”
李云潜坐在龙椅上,目光阴沉,表情严肃。
此时此刻,他除了愤怒,还很无奈。
愤怒自然是因为楚平生不给他面子,无奈嘛,是因为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楚平生的太子太师是混来的,实际就是个好色贪欢,蛮不讲理的山大王。
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個人,竟能抓住范闲醉酒吟诗的过错,抠字眼儿做文章。
其实他是最不意外楚平生能拿出《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的人。
之前白风曾对他讲过,白风与神庙有些渊源。既然叶轻眉和她的那些创造来自神庙,她儿子所作诗词也与神庙有关当属正常。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白风能让范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此事……范协律酒后失态,冲撞了三方使臣,行为确不应该,不过顾念其在和谈中的贡献,又是醉酒行为,大喜的日子,不宜严惩功臣……范协律,还不快快向三国使臣赔礼道歉。”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不分场合恃才傲物,胡言乱语,现在好了,被人家揪住小辫子,不仅他这个当皇帝的要给掀自己桌子的人说好话,私生子南庆才子的名声都得砸。
“……”
场下很安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开脱,此等有损圣颜国威的行径,换一个人,脑袋已经掉十遍了。
这时李云睿从食案后面走出:“臣妹有话要说。”
李云潜瞄了她一眼,又看看站在一边冷笑的楚平生:“讲。”
“根据臣妹得到的消息,言冰云被费介一路护送前往北齐时,曾与范闲有过接触,此次言冰云的暗探身份暴露,臣妹怀疑……或与范闲有关。”
朝官们面面相觑,长公主这是趁他病要他命的节奏啊,卖国的罪名可比夜宴冲撞外使的罪名大多了。
“陛下。”被两名侍卫制住的范若若挣扎着道:“日前我听楚大人说,礼部尚书郭攸之见过庄墨韩,之后便传出我庆国暗探被北齐抓了的消息,因为郭保坤和我哥曾有过节,泄露暗探身份换取庄墨韩对我哥发难一事,难保不是郭家父子所为。”
范闲闻言一愣,面带诧异看向这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他记得范若若第一次示警,讲的是楚平生会利用庄墨韩搞他,为什么对象突然变了?是郭攸之这个庆国朝臣密会庄墨韩更敏感,更能做文章吗?
“郭攸之,你说……可有此事?”
庆帝大怒,看向礼部尚书郭攸之。
“陛下。”
郭攸之全未料到事情会牵连到自己,赶紧从食案后面爬出来,跪伏在地:“陛下……臣……臣……”
“我问伱她所言是否属实。”
“臣……臣……”郭攸之瞟了李云睿一眼,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楚平生,强顶压力咬牙否认:“陛下明鉴,臣从未私会庄墨韩。”
庆帝偏身歪脖,看着楚平生说道:“朕是该信她?还是该信礼部尚书郭攸之?”
“范若若,我什么时候说郭攸之见过庄墨韩了?”
“七日……七日前,凌晨时分,你在牛栏街……说的……”
范闲皱起眉头,心说不对啊,范若若跟他交代楚平生手里有长条箱钥匙一事明明发生在九日前。
“七日前,凌晨时分我在牛栏街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可有证人?”
“当然有。”
事关范闲会不会被治罪,范若若哪里顾得许多,一指屏风后面:“当时叶灵儿也在。”
庆帝与众臣一起抬头,看向对面绣着龙纹和凤纹的屏风。
叶灵儿硬着头皮走出,上前几步跪倒在地:“陛下,确有此事。”
“唔,我还是记不清当时说了什么……”楚平生轻敲鬓角:“当日喝了不少酒,只记得青裳姑娘衣衫薄,玉指柔,歌声酥入骨,你确定我们见过?”
是他,是他,就是他。
场下文臣觉得这才符合楚大人的形象!和范闲对诗的那个人……错觉,一定是错觉!
范若若恨恨地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装糊涂。”
“那你说,你们为什么去找我,我们都说了什么?当着皇帝、公主、朝臣、外使的面,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把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复述一遍,这样应该能帮我快一点记起那夜所言。”
“那晚我们去找你是因为……”
范若若说到这里对上楚平生的目光,愣住了。
不对,他不是忘记了,他是故意要引她和叶灵儿当庭对质,因为范闲不知道赌局的事,皇帝不知道赌局的事,其他人同样如此。
很明显,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范闲的才名算是完了,那夜的赌局自然是楚平生获胜,这意味着她跟叶灵儿必须嫁给他做妾,为了防止她们出尔反尔,拒绝履行约定,让她们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让皇帝成为见证人。
这人……太卑鄙了!
楚平生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你们去找我是为什么,说啊。”
“……”
范若若抿着嘴,面露为难,未想叶灵儿咬牙说道:“那晚我们去找你是为打赌。”
“打什么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