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到了回门的日子。
荣凤祥死后,荣姣姣认王世充做了干爹,所以她的娘家,自是尚书府无疑。
王府后花园静轩。
夏日的时候打开窗子,会有凉风穿厅,而到了冬天,周围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再搭上一层厚厚的窗帘,中间置火盆或暖炉,也是一处不错的御寒之所。
王世充披着裘皮大衣面门而坐,王玄应就穿了一件锦袍,不时把手伸到火热的铜炉旁边烤一烤。
运功是能御寒,可是时刻运功就没法分心交流了。
吱呀。
襦裙外面搭着一件狐裘小袄的荣姣姣把门关上,走到父子二人面前坐下。
王世充问道:“柴绍呢?”
“他在前面帮我砸核桃呢,说什么下人毛手毛脚,总把核桃仁弄碎,他不放心,干脆自己弄,还说吃完整的核桃仁,以后生出来的儿子才会聪明。”
王玄应看着面前没有描眉打鬓,扑粉涂红,就清清爽爽素颜回门,只是发髻由未出阁姑**十字髻,换成了**感爆表的飞仙髻的义妹,明明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颗鼻子,嘴巴还是那张嘴巴,但是整个人焕然一新,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让人骨酥的妖媚劲儿。
“姣姣,你这嫁人以后变化挺大啊。”
荣姣姣眼波流转,甜甜地道:“请兄长细说,姣姣变在哪里?”
这一句话把王玄应电的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王世充也是微微失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说道:“昨日太皇太后找到我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听到“重要”二字,王玄应强迫自己将目光由荣姣姣脸上移开。
“什么事?”
“之前长安方面为了阻止柴王两家联姻,放出的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吧?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我跟柴慎演一场戏,骗李渊来东都囚禁。”
“苦肉计?”
“没错。”
“那李渊如果不来呢?”
“他不来,李家的信用便会破产。”
李家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忽悠!这点不只楚平生知道,王玄应也知道,一旦王世充失势,太皇太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贤明,李家如果不来,便是出尔反尔,之前相信李家的武将和士兵也会生出二心,不再忠心耿耿,义无反顾。
“可是爹……”
王世充知道儿子在担心什么,万一萧美娘假戏真做怎么办。
“所以我才找姣姣商量。如今天下势力,能对我们真正构成威胁的,一个是岭南宋阀,一个是瓦岗寨李密,还有一个李渊,岭南和洛阳中间隔着萧铣、林士弘、朱粲三方势力,可以说鞭长莫及,瓦岗寨李密如今被宇文化及掣肘,在双方分出胜负前,不可能对洛阳用兵,没看他拿下荥阳后就退缩防御了么,而李渊,一旦拿下洛阳,便等若奠定霸业基础,退可守关中沃土,进则虎视中原,至于西北的李轨和薛举,不过是李家刻意放任,用来干扰中原群雄的判断,以免团结起来共同抗衡李家。”
“父亲的意思是李家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没错,起码在这一点上,我们与太皇太后的利益是一致的。”
“父亲倾向于演这场戏?”
王世充看向就连蹙眉沉思都别有一番滋味的荣姣姣:“那得看柴家是什么态度了。”
“义父,如今柴绍已不足为虑,我有一策,当可说服柴慎倒戈。”
荣姣姣面带微笑说了一番话。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均觉可行,柴慎就柴绍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出卖他不成?
王玄应说道:“姣姣,你真有把握柴绍会听你的?”
她刚要作答,便听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姣姣,姣姣……”
是柴绍来了。
“夫君,我在这里。”
荣姣姣娇声回应。
很快,静轩的门被推开,楚平生带着一团寒意走入房间。
“岳父,大舅哥,你们都在啊。”
王世充笑呵呵地道:“柴绍啊,看看你,手都冻红了,快,到铜炉前烤烤火。”
“没事,我不冷。”
楚平生说完不再搭理王氏父子,急急忙忙地揭开手里的丝绸,下面是个精美的食盒,里面放着剥得完完整整,油光可鉴的核桃仁。
“姣姣,你看,我剥得比下人剥得好吧。”
“夫君,你太厉害了,真得一个都没碎。”
她张开小嘴儿,眉目传情地看着他:“我要你喂我。”
楚平生旁若无人地拿起一粒,递到她**的嘴边:“来,啊……”
“啊……”
王世充父子看着无比恩爱的两个人,认为荣姣姣说的事稳了。
楚平生同样觉得稳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王世充这种可爆极品装备的精英怪,只刷一次怎么够,那不得多刷几次?
……
三日后,早朝。
文武官员分坐左右,上首是昨晚没休息好,一直打瞌睡的小皇帝,珠帘后面是正襟危坐,威严日盛的太皇太后。
没人说话,静悄悄的,因为情况很不对劲,就在刚刚,兵部侍郎,左候卫将军柴绍把他的岳父老丈人参了。
没错,新娘子过门才十天,这小子就翻脸不认人,在朝会上搞了个大新闻。
哗啦,哗啦。
珠帘轻响。
众人转头一看,发现是太皇太后站了起来,好看的手穿过帘幕,将奏疏重重地丢在前方红毯上,唬得小皇帝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由此可见,太皇太后有多愤怒。
“王世充,我问你,你与荣凤祥是何关系?”
王世充忙起身走到中间,低头说道:“启禀太皇太后,臣与他是好友关系,还收了荣姣姣为义女,这件事多有人知。”
萧美娘寒声说道:“如今荣姣姣嫁入柴家,被柴爱卿父子所感,一心向隋,供出其父荣凤祥曾与青蛇帮的帮主仁恩接头,令其联络岭南宋缺的儿子宋师道以结交李密,这件事你可知道?”
“臣……不知道?”
“不知道?”
“荣凤祥一个无兵无权的赌场老板,若没人在后面图谋深远,他与宋缺、李密这样的叛贼结交做什么?”
“臣真不知道。”
王世充赶紧跪倒,匍匐不起。
“荣姣姣说多次见你与她父亲在书房密议,连她都不让旁听,你说你不知道?王世充,你以为本宫很好糊弄是吗?”
“这……微臣对大隋……忠心可鉴。”
“哼,忠心可鉴?王大人的潜台词是不怕查咯?既如此,那这吏部尚书和左翊卫大将军你就别当了,念在你拥立皇泰帝有功的份上,爵位暂且保留,待任恩交代完毕,查清事件原委,再行处置。”
“太皇太后……”
“还有你儿子的右骁卫将军,免了吧。”她又微微偏头,看向左侧:“柴绍。”
“臣在。”
“你检举有功,左翊卫暂时由你统领,大将军一职,待寻到合适人选再定。”
“臣遵旨。”
楚平生抬头瞄了一眼,两人视线透过帘幕相遇,如有胶结。
王世充带着满满不甘喊道:“太皇太后……臣真得冤啊。”
然而即便他喊冤,也没人敢站出来求情,因为众臣不是傻瓜,事到如今他们也看出来了,都以为王世充耍滑头,把荣姣姣推出去代替私生女,柴家因贪财上了当,没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嫁进柴家的是董淑妮,柴绍便可以借着女婿的身份蚕食王家的兵权,又不容易引起王氏父子反弹,如果嫁进柴家的是荣姣姣,便能以她为突破点,找到王氏父子与荣凤祥勾结的证据,来个一击必杀。
御史台的人阻挠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结果在那儿摆着,虽然风先生走了,可是尤先生还在,在这种形势下站出来帮王世充说话,那是作死。
“郑国公,还不谢恩吗?”
便在这时,太后座椅下方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朝臣皆知,这不是宦官在喊话,是尤先生在威胁。
“臣,谢恩。”
王世充慢吞吞地爬起来,面如死灰,退到一边。
萧美娘挥挥手。
小皇帝轻咳一声:“诸位爱卿,还有事要议吗?”
没人说话。
“既如此,那退朝吧。”
众位朝官起身向外,这时台下侍立的宦官说道:“柴侍郎,太皇太后让你留一下。”
落在后面的几位朝官瞥了柴家公子一眼,没有多想,更没有脾气。
别看这小子就是个县侯,可一旦接管左翊卫,柴家便实实在在当得起“权势滔天”的形容词了。
宇文化及弑君后,算上逃回东都的士兵,隋廷禁军已经有原来的十六卫缩减至十二卫,即便是这十二卫,也是缺员严重,其中只有左右翊卫保持满编,各两万五千人,左右骁卫各两万人,左右武卫合计两万人,剩下的左右候卫,左右威卫什么的,最多的不到六千人,最少的只有两千出头,个体战斗力也差了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很多。
太皇太后没进城前,段达是右翊卫大将军,王世充是左翊卫大将军,王玄应是右骁卫将军,右骁卫大将军一职空置,所以右骁卫起码有一半兵力掌握在王世充手上,而领左武卫的大将军韦匡伯年事已高,女儿是王玄应正妻,基本上被看做王世充的盟友,故而此前有段达、王世充权倾东都的说法。
如今柴绍暂领便宜老丈人左翊卫大将军的班,算上柴慎控制的右翊卫,如今柴家父子手下有五万精兵,他们如生反心,洛阳城就完了。
当然,前提是柴绍能够摆平左翊卫里王世充安插的心腹将领,不然这个大将军的职位就是个光杆司令。
很快,柴慎父子与王家反目成仇的消息在东都传播开,谁也没有想到,这女婿卖老丈人卖得那么彻底,才睡了别人干女儿十天就做了二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