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三曹长卿被逼到这步田地,当是以武道入大天象的绝世强人,能同王仙芝掰手腕的存在,难怪他明知道北椋王府有陆地神仙一换一的徐偃兵在,还敢那么嚣张,剑九黄终于认清自己和青州林探花的差距,这一分神,被丑雕的狂风打断引气,将另外两把剑拨到楚平生手里。
“如果我没猜错,一把浮沉,一把三斤,剑九六千里,你只有一次出剑的机会,所以一把足矣。”
三斤剑本就纤细,哪里禁得住他的剑罡,顿时裂成三段,掉落在曾经的草庐地基上,而浮沉在空中旋转数圈,回到剑九黄手里,老脸阴沉,默不作声,剑匣原有五把名剑,愣是让姓林的毁到只剩一把,武帝城王仙芝给他的是挫败,林青给他的是羞辱。
赵希抟没有关注剑九黄,楚平生和曹长卿的对话都没听到,因为大指玄境的他在和大狗拔河,拂尘在手,银丝如戟,森森向前,在真气关注下宛如一个毛刷,拼命抵挡狗嘴喷出的火焰。
王小屏瞅准机会,手中神荼青光湛湛,破空时如有莲开,人剑合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剑刺中大狗身体,扎进臌胀虬结的暗红色肌肉,刺痛瞬间点燃麒麟疯血,浑身黑气一涌,后腿一晃一蹬,窜天而起,王小屏为烟所迷,一气用尽,被它一口咬住半边身子甩来甩去。
王重楼去救,楚平生一掌把人逼回,走到陷入疯狂的二狗子面前运转吼神冊里的法门大喝一声,灵兽眼中凶光散尽,将奄奄一息的王小屏丢在地上。
“我的仙法又升级了,这以前练的丹药……吃着玩吧。”
楚平生掏出一个白瓷瓶,拔开盖子,丹药一股脑灌进它的嘴里,手一挥,一把造型非常古怪的黑白大剑显现,一剑刺穿王小屏的胸膛,人体里的鲜血像被唤醒一样,开始顺着剑身往上爬,慢慢渗入剑体,两翼的刀刃闪过一束又一束红光,看着是变薄了一些。
“魔……剑……魔头。”
这是王小屏被吸干浑身血液,变成干尸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还可。”
楚平生抽出绝世好剑,剑指在刃面一划,已经消失的红光又闪了闪,不知道是说绝世好剑的开锋进度还可,还是身为先天剑胚的王小屏实力还可。绝世好剑是以他的精血铸造的剑魂,比较紫金湛卢剑和冰霜倚天剑更具灵性,在见到王小屏和姜泥的第一眼,他便感受到随身空间传来的一种强烈情绪,知道给绝世好剑开锋的时机到了,原版绝世好剑开锋需要情人泪,仙魔版需要吸收先天剑胚的血也正常,可惜王小屏一个人的血不够,好在雪中悍刀行世界的先天剑胚有几个,还有姜泥这个天下名剑共主可以杀,得让曹长卿劝她练武,不急于一时。
“行了,暂且放他一马,待日后前往龙虎山一并解决。”
二狗吞了一瓶丹药后,伤口尽复,细长的尾巴速生银毛,腾地爆成一团火焰,每一次摇摆均落下点点火苗。赵希抟脸色难看到极点,他记得清清楚楚,火焰凶兽得到的命令是杀了他和王小屏,王小屏死了,他还在。对方杀不了他吗?是不屑杀,是留到龙虎山杀。
楚平生又给护住黄瓜的青牛喂食几粒丹药,抓住一脸惊魂未定,死死抱着大红酒葫芦的丫鬟往天空一丢,喊声抓紧,嗖,一道黑影掠过,飞将军载人远去。他又捡起地上的拨浪鼓塞到一行人死得只剩她一个的赵凤雅手里,把人抱起往后一跃,二狗非常丝滑地钻过去,将人驮到背上,踏着满地青竹下山去了。
王重楼奔到王小屏的干尸旁边,怀抱已经没有人样的师弟,不知道林青为什么放过他。剑九黄重背剑匣,走到几乎陷入绝望的徐凤年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总有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北椋世子看看因为多次挥刀被弹红肿酸痛的手腕,姓林的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
老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边拍打袖子上的竹叶碎末和头发上的黄土,一边没心没肺的问武当掌教:“喂,打完了吗?我饿了。”
……
武当山下没有大镇,就几个小村落,零零散散的民居随心所欲地建在坳子外面较为平整的土地上,几亩薄田插着秧苗,水略浑浊,偶有瘦小的稻花鲤搅起水波,更贫瘠的东山密布茶田,武当山的云雾茶在离阳属名贵茶叶,最近几年,奸商会把山脚的茶叶和山上的茶叶混在一起卖,坏了名声,青州的文人雅士茶友骚客一听武当云雾茶无不撇嘴不屑。
楚平生偷了一根挂着黄花的鲜绿黄瓜,上手一撸,表面毛刺全消,丢给同名丫鬟解渴。黄瓜掰开黄瓜,半根给自己,半根给拉着一张脸喊肚子饿的隋珠公主,这本是好心,没换来好报,赵凤雅把两个半根都抢过去,一手抓一个,左啃一口,右啃一口,腮帮子鼓得老高,瞧着是真饿了,硬是把黄瓜啃出鸡腿的吃相。
“笑,笑,笑什么笑,再笑把你舌头割了。”赵凤雅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吃偷的黄瓜充饥不说,还要被一个丫鬟取笑。
“林青,你要带我去哪里?”
“前面有几户农家,先把你们安顿好,我还有点事要办。”
赵凤雅又气又急,瞪着那个从云居峰把她一路抱到山脚,因为她板起面孔斥责放手,就一路走来再不看他的男人:“你那大雕呢,叫它把我送回太安城。”
“凭什么?”
“凭我是离阳公主,你敢绑架我,如果被父皇知道怪罪下来,青州林家一个都别想活。”
黄瓜壮着胆子回头,杏目含嗔,将赵凤雅啃得参差不齐的两个半根黄瓜夺过来,丢进小推车轧出的土路边飘满绿萍的水沟。
“你!”
楚平生终于回头看她了,还笑了笑,不过笑得并不赏心悦目,跟她教训做了不合她心意的侍女,让她们互相掌嘴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你要干什么?”
“黄瓜,徐凤年能让楚国公主做丫鬟,你觉得让她给我做丫鬟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
弹得一手好琵琶的黄瓜平时干活儿毛手毛脚,脑瓜子转得一点不慢,她很清楚,徐骁那个毒夫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一旦离开林青,必死无疑。新主子从霸占梧桐苑到羞辱北椋王,再到大闹武当山,放言灭龙虎,说的话,做的事,主打一个无法无天随心所欲,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自然要投其所好。
“你……你们……想死吗?”
赵凤雅面红耳赤,高挑的身子剧烈颤抖,没想到自己才逃脱西楚余孽的毒手,就进了青州林探花的狼窝,离阳王朝的隋珠公主做他的丫鬟?这比徐凤年当年给她的羞辱还要过分。
楚平生面无表情说道:“皇族光环在我面前没用。”
一肚子坏水的黄裙丫鬟笑嘻嘻走过去,帮公主殿下整理一下几番折腾卷边起褶的白色儒衫,又正了正头顶相同颜色的逍遥巾,按着她的肩膀说道“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当丫鬟这种事我熟”,话罢将肩后背的大红色酒葫芦,腰里揣的N手货拨浪鼓,一股脑塞到新人手里。
赵凤雅忍无可忍,将怀里的东西丢在地上,楚平生吩咐一声掌嘴,这梧桐苑的二等丫鬟想想以前大丫鬟红薯是怎么做的,撸起袖子比了比,发现微微仰头才能扇到离阳王朝公主的耳光,踮起脚尖,总算平衡了海拔上的差距,扬起小手一巴掌扇下去。赵凤雅愤怒反抗,两人厮打在一起,王朝公主吃喝不愁,发育得是不错,身材高挑,要胸有胸,要腰有腰,打架就不行了,半盏茶不到,逍遥巾掉进有水的野沟,儒衫撕烂,衣不蔽体,数度走光,脸也被抓花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坐倒在两道车辙中间成簇的绿草上,红着眼强忍泪水不落。
“先饿她三天,去去傲气。”楚平生抛给在公主殿下的身体出了口恶气的黄裙丫鬟一锭金子,指着前方村落说道:“找户人家住两天,我办完事自会来这里接你们。”
他又冲种着茶树的山坡吹响口哨,一抹红跃出,几个弹跳便由坡顶奔到坡下,攀上一株有些年头的歪脖刺槐,趴在主枝看着两个女人,尾巴垂下,银色长毛驱赶围着一簇观音莲嗡嗡乱飞的蜜蜂,几个刺头去叮它,被爆燃的火焰烧成灰。
“在这期间,它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楚平生足下无尘,身周不风,变作一道青光破空而去。
赵凤雅看着载她下山的喷火凶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有苦头吃了,这荒郊野岭偏远村落,谁会当她是公主呢。
“公主殿下,是我服侍你走呢?还是你自己走呢?”
黄瓜觉得自己摩拳擦掌的样子,像极了劝良家下海的青楼老鸨。
……
林青力挫天下第三曹长卿,姜泥被西楚遗臣带走,黄蛮儿也跟着赵希抟去了龙虎山,徐凤年的武当之行可以说出师不利,好在王重楼找他聊了聊,事情有了转机。
朝廷本不待见武当,今日事毕,隋珠公主一旦将经过告知皇帝,北椋方面不会有事,武当道统必然不保,为了给宋知命、陈繇、俞兴瑞几位师弟及武当弟子一条生路,希望徐骁能够好好安顿他们,王重楼愿意将一身大黄庭送给世子殿下。
徐凤年知道自己过了练习内功的最佳年纪,只有接受这位大指玄境掌教的馈赠才有机会报仇雪恨,找回姜泥,想也没想一口应下,于是在紫霄峰飞溪谭,由老魁、剑九黄护法,王重楼将一身大黄庭尽数渡给徐凤年,帮他跨过了成为高手的第一道门槛。
重燃希望的徐凤年带着眉心不知道怎么关的小夜灯回北椋了,宋知命、陈繇等人给五师弟王小屏举行葬礼,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程序很快会重演,失去大黄庭的武当掌教王重楼命不久矣。
天柱峰顶有一块居中耸立的裸岩,光秃秃的,不见植被,侧看如刀削,每到傍晚时分,夕阳斜照,云海熔金,蔚为壮观。以前王重楼至此,只需几个纵跃,今天是俞兴瑞把他背上来的,两人座谈片刻,见师弟落泪,劝了几句没用,他顿感心烦,说重话将人喝退,一个人静静看着落日,等待死亡降临。
“美吗?”
有人在身后问。
王重楼骇然回头,来人已到身后一尺,青衫负酒,玉树临风,不知何时,搞得武当山濒临覆灭的男人杀了个回马枪,他作为一个将死的人,愤怒,仇恨,怨毒这些情绪都没了意义,目横云海,远眺千山道:“看了几十年了。”
看了几十年,死前还来看,自然是极美的。
“后事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