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辽国破河间。”
“九月十四,太原府破,汾州被围,辽贼兵锋直指邢州,激战一夜后破城,辽贼屠城。”
“九月十五,德州开城投降,辽贼兵分三路,齐、青、相三州告急。”
偌大的金銮殿上落针可闻,只有宦官战战兢兢的声音响彻,随着战报念完,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了一抹阴霾与愤怒。
八月十五辽国的使节都还在大魏京城,仅仅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摆出这么一副全面南下的架势,很难让人不相信当初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这么一想那被当成废纸一样的停战协议实在是辽人扇在他们这些官员脸上的一记耳光。
而且这令人瞠目结舌的沦陷速度实在是让他们有些身体微寒...就算辽人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许久,但边境那些将领难道都是**长大的吗?!
齐州青州告急还好,若是相州被围,那么京城与辽国之间将再无任何缓冲,城外随时有可能会看到辽人的铁骑!
这么想着,许多官员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上首那个空荡荡的龙椅,一个月前他们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太平盛世里,但仅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被辽人几耳光抽醒了过来,到了这种时候,皇帝陛下居然还不露面?
视线又转向那把龙椅旁的身影,有些胖的太子殿下,但很显然这位刚刚监国的太子殿下没有权力也没有胆子在这样的军国大事上指手画脚,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们又看向如今名为次辅实为宰相的杨溥,但让他们失望的是杨大人和他们一样,也在看着那把龙椅发呆。
也就是此时此刻,他们才对前些日子里**风波的那位主人公,那个已经死去的高大严肃的老者有些怀恋,如果是张怀仁在这里,那么朝堂上的气氛,想必就会完全不一样吧?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顾怀也在看着他们。
这样的紧急朝会,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必须参加,兵部更是要全员到齐,若是按照一个月前的官职,顾怀一个八品文官,怎么也没资格能站在这金銮殿上。
但为了让他能远离京城的**风波,杨溥弄出来一纸调令,直接让他从文官转成了武职,还是正五品定远将军,奉兵部命令去北境前线。
这样的职位变动,若是换在以往,不知道多少人要跳起来骂,成堆的奏折能淹没御书房的桌案,然而实际上这份调令并没能引起任何反响,一是因为兵部那帮老将军早就眼馋顾怀许久,二是顾怀在江南打完一整场平叛之战,战功早就超出了一个文官能拥有的范畴,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这一个月来京城闹得鸡飞狗跳,杨溥现在又铁定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没人愿意去管这种破事。
所以在紧急军情送到京城之后,他也来到了这个帝国的权力中枢,开始旁观。
“那么,是战还是和?”终于有人发出了声音,然而下一秒就引起了一阵哗然。
虽然这个问题他们也很想问,但不是谁都有胆子在事态变成这样之后还能把“和”这个字摆在桌面上来谈,众人纷纷看去,却发现开口的是兵部尚书,登时议论声更大了些,对时局也更绝望了些。
连兵部这帮成天嚷着要打仗的疯子都把议和摆出来了,这次的情形是有多么不乐观?
大概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有人愤然站了出来:“不是说有了天雷火炮,可以拒辽人于城池之外?不是说边境稳固,辽人无法南下?如今看来,何其可笑!”
“武器终究只是武器,能不能奇效,要看使用的人,”兵部尚书说,“如果诸位看过详细的战报,便能知道辽人为今天准备了多久,劝降、诈门、奸细,甚至连一些城池守将都叛向了辽国,辽人早就已经把北境前线视为囊中之物,只要开战,必然能接连拿下三州之地。”
“都是借口!辽人能有所准备,我们就没有?这些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问这个问题之前,不应该先问问在座的诸位有多少想要打仗?而辽人又有多少想要南下?”兵部尚书扫视了一圈朝堂,声音极冷,“以必战待不战,以狼子野心看粉饰太平,有今天的结局,在座的谁能说自己干净?”
“边境沦陷已成定局,再说这些没意义,”杨溥终于开口了,“也不要再说和谈的话题,辽人举国南侵,撕毁条约,已经不存在谈的可能性,如今让你们议论的,是怎么把辽人打回去。”
打回去?如果真的有这么容易,在场的官员何必摆出这种表情?谁都知道论战力魏国远不如辽国,之前僵持不过是辽国没下定决心,以及近两年魏国有了天雷火炮,眼下魏国连边境都丢了,哪里还能拦得住辽人?
“为今之计,只有南迁了,”有人一言石破天惊,“辽人旦夕便至,总不能置陛下与百官于险地。”
顾怀猛地看向那个官员。
杨溥目光微寒:“南迁?南迁去哪儿?京城百姓又该怎么办?”
那个官员显然斟酌了许久,自然且坦然:“三州之地尽失,半壁江山沦陷已成定局,前线兵力不知余存多少,若是辽人直奔京城而来,眼下死战唯有玉石俱焚,不如让陛下朝廷南迁至江陵苏杭,三军将士也能放手作战--只有这样才能保人心安定,再徐徐图之。”
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其实也能理解,边境沦陷,以辽人骑兵的行军速度,赶到京城时能不能组织起像样的兵力进行抵抗都是个问题,若是大魏天子和朝廷尽皆被俘,那么大魏就可以宣称名存实亡了。
但如果让陛下和朝廷紧急南迁,将来不是没有机会打回来,毕竟边境虽破,但大魏根基未损,只要拖住辽人脚步,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而且看看眼下的情况吧,北境具体什么情况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辽人到底打到了什么地方;整个朝堂都人心惶惶,不知道多少官员在担心只有禁军兵力空虚的京城挡不下辽人的铁骑。
若是消息传到民间,鬼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这样的京城,这样的士气,拿什么守?
建议南迁的官员抬头挺胸,显然是认为自己的建议才是老成之见,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官员们,朝着杨溥拱手:“还请奏明天子,即刻动身!”
金阶之下,杨溥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怒极反笑,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处角落里就传出道极冷的声音:
“建议南迁者,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