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邙一夜白头。
老奴看着呆呆地坐在那里的刘邙,心疼不已。
他的资历很老,刘邙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老奴就在这里了。可以说,刘邙是他看着长大的。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老人罢了。
老奴摇头叹息,默默的烧好了热水,端到了刘邙面前。
刘邙却无心梳洗,只是怔怔的问道:“刘二啊,外面可有动静?可有什么传言?”
老奴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传言,大人无须多虑。流言这东西,过个一两日,自己就消散了。”
刘邙点了点头。刘二则叹了口气,低着头走了。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咸阳城出现了一伙人。是商君别院的人。
为首的是苍夫,后面跟着几个匠户。这些人驾着马车,在咸阳城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高声呐喊:“自今日后,仙纸价格,提高十倍。”
咸阳百姓顿时哗然。
若要放到别的时候,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涨价,很可能被失去理智的人给围住,受尽唾骂。
但是商君别院的人毫发无损,因为愤怒的人,有更好的发泄口。那就是刘邙。
结合昨日的传言,咸阳人深信不疑,就是因为刘邙这搅屎棍的存在,才导致仙纸涨价。
其实仙纸涨价,受影响的主要是各位朝臣,他们才是用纸大户。但是咸阳城的百姓也不介意凑凑热闹。
毕竟,刘邙已经被贬为庶人了,欺负他毫无压力。毕竟刘邙曾经是高官,欺负高管,心理上很爽。
于是以朝臣们家中仆役为首,咸阳百姓兴高采烈的聚集在刘府外面。起哄的,骂人的,扔石头的,比比皆是。
刘邙坐在府中,听得万念俱灰,羞愤欲死。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几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能鼠辈,何不**。”
这话顿时引起了大伙的共鸣,于是成百上千的人,齐声喊了起来。当真是震耳欲聋啊。
刘邙走到自己的卧室当中,关上门,强行装聋作哑。
可是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有人开始彭彭彭的砸门。
刘邙恼火的打**门,看见贾获正一脸小心的站在外面。
贾获这几日一直住在刘邙府中,没有出去过,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刘邙得罪了什么仇家,被人找上门来了。他现在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要被殃及池鱼。
贾获看见刘邙开门,顿时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你已经留我在这里住了几日了。我还有生意要做,想着今日就告辞了……”
昔日刘邙把贾获留在府中,是想着让他做证人,状告李水的。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贾获的去留,他也不在意,于是淡淡说了一句:“请便。”
贾获松了口气,转身向大门走去。
这时候,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开,都让开。”
随后,刘邙府中的大门被撞开了,一队秦兵走了进来。
贾获吐了吐舌头,心想:“刘大人到底惹了什么人?”
结果带队的将领高声喝问:“贾获何在?”
贾获猛地意识到,这事情有点不对劲。他想要装聋作哑,悄悄溜走。但是在门外围观的咸阳百姓把他认出来了。
有不少人指着他说:“此人便是贾获。”
将领看了贾获一眼。
贾获只能苦着脸点了点头。
那将领淡淡的说道:“贾获,肆意透露造纸术,触犯专利法。依律当斩。带走。”
贾获的腿一软,坐倒在地。他哭嚎着喊道:“我是刘大人府上贵宾,刘大人,你救我啊。”
刘邙只当没听见。
贾获又说:“是赵大人让我说的,是赵高大人让我说的。将军,你倒是问问赵高大人啊。”
早就藏在人群中的酒肆伙计,立刻见机行事,说道:“是啊,万一真是赵高大人逼他说的呢?贾获若是逼不得已,透露了造纸术,也情有可原啊。”
咸阳城百姓都纷纷附和。
那将领微微一笑,指着一个小卒说道:“你去问问赵大人,可有此事。”
小卒答应了一声,骑着马走了。
片刻之后,小卒又回来了,说道:“赵大人说,绝无此事。”
贾获一听这话,一脸绝望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呢?当时我在赵大人府中。赵高、赵成两位大人,亲自问我的。随后还让我送信来刘邙大人府中。否则,我一个商贾,哪有资格进入刘府?”ъìQυGΕtV
众人一听这话,都点了点头。很好,和昨日的传言印证上了。
贾获一路嚎叫着,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了,一个劲的给自己的喊冤,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国法就是国法,既然犯了罪,就要受到惩处,贾获被杀了。
咸阳城的百姓,看的心满意足。大伙忽然发现,自从槐谷子来了咸阳,这刺激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以前外地的亲戚来了,大伙聊天,要么问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要么问近日赚了多少钱财。说得多了,有卖弄之嫌。说的少了,自己又觉得没面子。故而时常陷入尴尬的冷场。
现在好了,咸阳城的趣事一箩筐。咸阳人能从亲戚来的第一天,讲到亲戚走的那一天。
往往送走了亲戚,下一刻就去医馆抓治嗓子的药。
如今不再需要酒肆的伙计推波助澜了,咸阳城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赵高不是东西了。
众人四处传播者一些话:赵高指使着刘邙和贾获诬告谪仙,结果非但没有告倒谪仙,刘邙和贾获还倒了大霉。一个贬为庶人,一个犯了死罪。而赵高不仅不营救,还在一个劲的撇开关系。
咸阳城的百姓知道这个道理,朝臣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以前朝臣只是觉得赵高喜欢明哲保身,在幕后指挥。可是这一次的事,却把赵高的为人,明明白白的展露出来了。
并非赵高麾下的人,都对赵高敬而远之。想要投靠赵高的人,都已经歇了这个心思。已经投靠赵高的人,则惴惴不安,盘算着下次赵高要是让自己做什么事,那就找个理由推辞掉吧。
就在这时候,刘邙的府中,传出来了一阵哭嚎声。是刘二在哭。
咸阳百姓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终于听明白了。
刘邙**了。
刘邙在一日之内,失去了一切,又被咸阳百姓堵着门痛骂。随后又看到贾获被卸磨杀驴,心中凄凉,可想而知。
他失去了钱,失去了权,失去了名声,失去了希望。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唯有一死。因此在房梁上拴了一条绳子,吊死了。
刘二哭的撕心裂肺,在哭嚎中,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赵高曾经给刘邙送了一封信,要刘邙**。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有些有识之士,忍不住感慨:“刘邙,实死于赵高之手啊。”
短短一天的时间,赵高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
…………
酒肆之中,李水和李信正在饮酒。
李信说道:“槐兄,我真是服了。原来你昨日不杀刘邙,是要用在今日。”
“你在陛下面前为刘邙求情,赢得了忠厚之名。又利用刘邙之死,坏了赵高的名声,一石二鸟啊。”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李兄,我什么都没做,这只是赵高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李信呲了呲牙:“我懂,我懂。”
两人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然后嘿嘿的笑起来了。
…………
赵高在府中,一脸郁闷。
赵成忧心忡忡个的来回踱步,对赵高说道:“兄长,我们多年培植的势力,已经毁于一旦了啊。如今咸阳城人人都知道,兄长刻薄寡闻,日后谁还肯为我所用?”
赵高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槐谷子,真是可恨啊。竟然散布这种谣言。真是无耻、下作。”
赵成垂头丧气的说道:“兄长,你骂他又有何用?我们日后该当如何?”
赵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要慌。祸兮,福之所倚。那些朝臣,对我赵氏已经离心了。可那又何妨?陛下反而对我更加放心。”ωωw.Bǐqυgétν
赵成愣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对啊。如今兄长孤身一人,在朝中没有盟友。就如同当年的李信,就如同如今的赵腾。陛下最喜欢这等人。”
赵高点了点头。
他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正在滴血:陛下喜欢这种人,有个屁用啊。我势单力薄,怎么让胡亥登上皇位?
赵高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去试探一下咱们的人,看看有多少人,还愿意为我所用。”
赵成问道:“如何试探?”
赵高说道:“让他们给陛下上奏疏。就说大秦民智未开,天下百姓,多愚夫愚妇。这专利室,几乎成了槐谷子的一言堂,简直毫无必要。请求陛下,裁撤专利室,废除专利法。”
赵成纳闷的问道:“为何要上这道奏疏?”
赵高说道:“一来,可以确定谁还肯跟随我赵氏。二来,裁撤了专利室,可以打击槐谷子。否则的话,他利用这专利室,不知道要聚集多少钱财,聚拢多大的势力。我担心,将来的太子之位,会属于伏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