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到那具尸首跟前,缓缓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将地上的尸首翻了过来。
死者看起来应该已经年近五旬了,头发花白,双目紧闭,身子十分僵硬,被祝余翻过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块木板。
火把的光跳跃晃动着,让眼前的一切看起来仿佛都跟着一起微微颤动。
祝余蹲在那里,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检查过死者的面部和颈部,没有发现任何明显伤痕,又麻利地动手解开那死者身上的衣带,将沾着血污的中衣扯开,露出了里面的胸膛。
这一举动着实让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晋主母的符文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陆卿。
陆卿的目光跟随着祝余手上的动作,目光专注,似乎只打算安静旁观,并没有阻拦或者打扰的意思。
于是符文便也压下惊讶,继续稳稳地在一旁帮祝余举着照亮的火把。
祝余扯开死者的中衣,发现死者胸前皮肤一片惨白,即便是用手指按压也看不出任何的瘀斑,再往下看,在右腹部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伤口,不大,还没有小拇指粗,看起来像是被一个类似于细竹枝之类的东西扎进去过,伤口附近的皮肉微微外翻,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中衣上沾染血迹比较多的,也是这个位置。
祝余把死者身上的中衣重新系好,就连带子的绳结也打回了原本的模样,从符文手里接过火把,猫着腰顺着石板缝隙有血迹的方向一步一步仔细查看着。
符文一脸疑惑,看着陆卿,陆卿的目光跟随着祝余的动作移动着,眼神里似乎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一些好奇。
大约走出了十步,祝余停了下来,至此血迹就停住,没有再流得更远。
“有何发现?”见祝余重新返回到尸首旁边,陆卿开口问。
“这尸首十分僵硬,大概死了一日有余,三日不足。”祝余把火把也还给符文,幽幽叹了一口气,“此人面朝下俯卧在地,身下却不见死后血凝淤积的瘢痕,肤色也惨白得厉害,应该是死前流光了浑身大半的血。
奇怪的是,他浑身上下既无刀剑伤,也无内伤的淤痕,只有一个伤处,就是右腹上的小孔洞,孔洞附近的中衣沾染了血污,除此之外就只有石板上那一条细细的血线而已。
还有那伤口,皮肉外翻,是生前遭利器刺穿,死者的身上、手上都不见挣扎抵抗的痕迹,似乎全无知觉一般,不晓得是不是遇袭之前就先被迷晕了。”
祝余一边说,一边打算再将那尸首查看仔细,符文手中的火把却忽闪一下,灭掉了。
破庙里顿时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符箓赶忙打开火折子,火苗发出幽光。
符文看了看手里的火把,那火把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旧的厉害,这会儿功夫,前头沁过油的布条燃尽了,只剩下了一条光秃秃的棍子。
“爷,马车上有咱们自己备的火把,我现在就去拿!”符箓一看这火折子的光亮显然是不够的,连忙自告奋勇。
陆卿抬首示意他等一等:“罢了,若是杀人者有心搬走这尸首,这样的雨夜是最佳时机,到了天明,光天化日反而做不成。
既然如此,符文今夜先守在这里,贼人出现便将他擒了。
若是不出现,一早天亮了就去附近的衙门通报。
符箓送我和夫人去驿站,明日我们再去看看衙门的人怎么说。”
“是。”符文符箓异口同声应了下来。
符箓迅速冲进雨幕,很快便将马车赶了过来。
又颠簸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驿站。
守在这里的老驿丞年逾古稀,老眼昏花,估摸着这一个荒山野岭的驿站,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更别说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上门,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尤其见三人身着油衣,头戴笠帽,也看不清面孔,其中一个还格外高大魁梧,一时之间更加慌了神。
符箓从怀里掏了腰牌出来给他看了,那老驿丞才松了一口气,慌忙把三人让了进去,又叫来随他一起守驿站的半大孩子,为他们准备了些热水和简单的吃食,又给三个人收拾了三间房好过夜。
回到房间后,祝余有些疲惫,可是躺在床上只觉得睡意全无,心里头的疑惑若是不搞搞清楚,恐怕很难安眠。
虽然人说难得糊涂,有些时候聪明人应该选择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只要装傻到底,就可以拥有“庸者少劳”的幸福生活。
可是……人家都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了,摆明了已经不想给自己做米虫的机会了。
祝余坐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天意吧!
如果陆卿已经歇下了,那自己就继续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他还没歇下,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祝余从床上爬起来,出门一看,陆卿那边的油灯还真没有熄。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过去,抬手叩了叩门板。
陆卿的耳力很好,祝余只轻轻叩了两下,他便应了声。
“怎么这会儿了还不睡?找我有事?”陆卿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一本册子,手里提着毛笔,似乎正在记着什么,抬眼看到走进来的祝余,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随手示意她在桌旁坐下,把笔放在一旁。
祝余坐下的时候瞥了一眼,见那册子上满纸俊逸的蝇头小楷。
本着“非礼勿视”的念头,她迅速将视线移开,看向陆卿。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开门见山。
“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清楚,辗转反侧,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帮我解惑?”祝余直视着陆卿的双眼,“今日这破庙当中的种种,并非巧合吧?”
“哦?”听她这样问,陆卿也并不诧异,看样子好像就等着她来问自己似的,“何以见得?”
“我从没有嗜睡的毛病,偏偏今日早起还好好的,在马车上用了些茶点便困倦难耐,一路睡到祠堂才被叫醒,这本就已经有些反常。
而这一路上,我虽然迷迷糊糊,倒也没有失去知觉,睡死过去。
我能感觉到去祠堂的一路,马车行进得都很平顺,没有那么多的山坡,也并不颠簸。
回程的时候却变得坡路很多,路也崎岖不平,把人颠得七荤八素,就好似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一样。
此外我还留意到,车上的茶点吃食那些东西,明明都是您安排下去叫人备下的,但从头到尾,您自己一口都没有碰过。
或许……是特意为我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