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冻露出指甲扒在启闻衬衫上,替主人伸张正义。启闻抱怨自己再怎么说也给她带了礼物,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客人?于是羽从一串红上揪下几根长长的花儿,一只塞进自己嘴里,另外一把伸给启闻。
“呐,还你。许你可以摘这个的特权。怎么样,一般人我看都不让看呢。”
“谢主隆恩。”
启闻好不容易把猫指甲从衣服上摘下来。还好自己托住了猫**,没让它掉下去,给衣服彻底扯烂。只可惜几个圆圆的小孔怕是要成为永久纪念了。
羽被逗笑了。但没多久,她又发出不自觉的叹息。
“唉。”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启闻问,“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叹很多次了。”
“是、是吗?”羽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她也没想到启闻会观察得这么细。她尴尬地说:“是有一些。唉。要是我师姐,肯定又要说小孩子叹什么气了。”
她在说话的过程,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启闻笑着说:
“方便说说吗?”
“还挺多的。唔,不过有一件是这样的。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就住在附近。我想送她礼物,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好办呀?直接拿着礼物上门就好。莫非你不知该选什么吗?也是女的吗?带一些甜点怎么样,女孩子都喜欢。”
“哪有这么简单。”羽思考着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把话说明白,“礼物只是一方面吧,我想尽可能多送一些能长久保留的东西。住址虽然知道,可是呢——这么说吧,附近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霏云轩再怎么牌面,在一些老古董眼里,还觉得我们是些底层人。我怕带着东西,连家门都没进去就被赶跑了。而且……对她影响也不好。”
启闻认真起来。
“我就说你不是小孩子吧。真正的小孩,很难想这么多的。我想想看……也许只能让别人捎过去了。可惜,我最近特别忙,就今天等人才有些闲工夫,不然就帮你带过去了。而且我未来可能要出远门……能长久保留的东西?照片如何。”
“对对,我正打算送照片呢。啊!但不是这张。”羽将她的新宝贝谨慎地收好,“但只送这一个也太奇怪了。”
“我对送礼物实在不是很擅长……如果是男的,我倒还有点建议。”
“你果然不讨女孩喜欢。”
“干什么!这就涉嫌人身攻击了。我只是兴趣不在搞对象上。”启闻义正词严地说,“虽然、虽然我同事也这么说过。那你告诉我,你们女孩喜欢什么?”
“首先糖和点心就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吧?我大师姐就兴趣一般。珠宝首饰什么的,应该没有女人会讨厌。”
“呃。这我一个男人都喜欢。”启闻诚恳地说,“那可是钱。”
“庸俗。这里面还有很多工艺和讲究在呢。便宜些的话,大多数女孩都会喜欢花吧?只要她不像商师姐一样对花粉过敏……”
“听起来……有故事。”
“……哈哈哈哈。这是她对徵师兄有意见的原因之一。虽然那天只是误会。”
羽想起开心的事,没忍住笑起来。
“你呢?”启闻问,“那你最喜欢什么花?”
羽稍微怔了一下,有些紧张。她的视线落到花坛里,看了半晌。
“是花的话,我都很喜欢。但,我最喜欢的花已经过季节了,现在只有它们的种子还藏在其他花茎的缝隙里。在曜州这种温暖的地方,十月份也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启闻了然。他敏锐的观察早就让他得出答案。
“是蒲公英吗?”他说,“刚才冻冻的毛上沾了不少。”
现在还有。上了年纪的猫,给自己舔起毛来,看着可真费劲。
“算你聪明。你呢?”羽反问他,“你有喜欢的花吗?”
谈笑间,没人注意到第三位到场的访客。即便是老猫,仍比人类敏锐。它忽然站起来,盯着迫近的影子,两人才回过头。他们没有发现,冻冻的毛都竖起来,看上去非常警觉。
“这些花真的很漂亮,”忽然来访的阿德勒说,“如果做成标本,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不行!”
羽张口就反驳,这让阿德勒吓了一跳。他立刻道歉,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启闻看似数落他了一通,实则倒是为朋友解围。他说,那些都是姑**心血,不可以用商人的视角衡量。羽虽没有过分追究,只从她的表情很轻易就能看出她糟糕的心情。阿德勒再三道歉,几人拉扯了好一阵才离开。
直到完全离开羽的视线,走向室内的路上,启闻才问:
“你路上挺久啊。出了什么事吗?”
“与屋里的工作者们寒暄好一阵,一时脱不开身。”阿德勒说,“我们今天抓紧时间谈一下你出差的问题……你确定一定要先参加拍卖会么?”
“嗯。离开前的最后这篇报道,我来写吧。这出去一趟,三个月起步,也不知过年前能不能回来。你留在这儿,我一个人过去还真没什么意思。”
“别这么说,会很有趣的。我联系过我家乡的朋友招待你。还有一同回乡的商会成员,他们都会帮你。衣食起居上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嗯。我这边的事倒是比较担心。报馆那边,我还要慢慢交接工作。对了,我家里的事你不必过问了,我已经拜托了我的朋友。逢中秋、重阳,他们会替我看看。”
“好的。对这次拍卖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多亏了你还有同事的帮忙,很多信息我已经整理出来,到时候提前出资料,就比其他报社更快,我也走得干脆。说真的,我对那些展品还挺好奇的。”
“是吗?比如什么?”
“有个蛋,你肯定记得。说是三足金乌的蛋,自开天辟地之日,世上仅有九枚。”
阿德勒不以为然:“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亲爱的——我相信你不会写出来的。那是个噱头,是阔佬们洗钱的游戏道具,没有人会相信那块石头是真的。我的朋友,你不必在没有价值的物品上放太多关注。”
“是吗?那太可惜啦。我就说,不然你们一定会拿来当作卖点的……”
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在这期间,羽一直在花坛边站着。工人们都走了,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继续练习。水早就喝完了,冻冻走了又回来。她小心地扒开草丛,从里面找出一朵又一朵洁白圆润的蒲公英。
她摘下它们,将它们吹散。偶有微风吹来,一粒粒小伞就乘着风越到墙外。她看着它们远去,幻想它们会在更广阔的地方扎根、生长。她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启闻,她不是喜欢那些金灿灿的花——她是喜欢这些蓬松柔软的、自由的种子。
所以她才会做那些飞起来的梦……但梦终归只是梦而已。
“你还在练习吗?真刻苦啊。”
启闻的声音再出现的时候,羽有些恍惚。她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别人。但启闻显得有些着急。不等羽说什么,他便接着说:
“我再过半个月……等这里的拍卖结束以后,应该会出国去。我去之前那个朋友的家乡做些调研。他是个生意人,还是洋人,嘴直,说了不中听的你可别介意。但干花也许是个能长久保存的东西,对你送礼来说,可能是个值得考虑的建议,你可以参考一下。等你决定好了,可以找梧惠带你一起去,我会跟她说的。”
“真的吗?”
“当然了。对了,如果那边的法律允许,我会带矢车菊的种子给你。”
羽愣了一下。她把启闻的话想了半天,最终只问出一句:
“什么菊?”
“一种和蒲公英比较像的、菊花的一种。但它是蓝色的,也有紫色和粉色——就和现在这些花的颜色差不多。它的生长的季节也和蒲公英一样,应该比较好养活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下次见面应该就是拍卖会了。到时候你可要加油啊。再见。”
他特意来道别,又匆匆离开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羽看着他远去,直到他消失才想起自己忘了说谢谢,也忘了说再见。
下次吧。她在心中种下期待的种子。
它的花是什么颜色?它的果实也会飞向远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