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稚嫩的声音一响起,秦王便站起身来,虽然并不确定对面的人能不能看到。
“看来是这样。”
姜临笑着点点头,也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我等,在京都等您。”
“唔……”
那一头的稚嫩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嘟囔道:“可若是再长大一些,就彻底不是孩子了,母亲会很失落。”
姜临和秦王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很显然,现在这位洞明星君的转世有点彻底,或者说,他依旧有着曾经的智慧,但却多了许多的童心。
这对于洞明星君本人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可以凭此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
但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或许会有影响。
“其实,也不必长大。”
秦王突然开口,说道:“古有甘罗十二拜相,小王效仿一下,不是大事。”
“有道理。”
洞明星君若有所思的回答,说道:“我应该不会比天权差太多。”
“我明天就出发!”
洞明星君兴冲冲的说道。
声音落下,那紫微玉符停止了嗡鸣,重新落在了桌子上。
秦王将那玉符收起,看向姜临,有些迟疑的说道:“道长,不知……”
话没有说完,但姜临明白秦王的意思。
一位孩童心性的星君转世,真的靠谱吗?或者说,真的不会横生波折吗?
“王爷放心吧,既然是帝君安排,必然已经将一切都考虑了进去。”
姜临笑着说道。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秦王也并非蠢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在那个位置面前,有些疏忽,或者说有些患得患失再正常不过。
唐太宗起兵之前,还有过迟疑呢。
秦王如今算是天定的周国天子,距离那个位置已经越来越近,他心有忧虑实在是正常。
或者说,直到现在,秦王才有患得患失的苗头,已经是心智坚韧了。
“是本王多心了。”
秦王下一刻也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未曾想,本王也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面对那个位置,难免这般。”
姜临笑着说道:“接下来,只需等星君到了京都,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任那皇帝老儿如何折腾,也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只是……”
秦王问道:“只是什么?”
“皇帝老儿想要达成目的,用的手段想来不会简单。”
姜临抬手,在桌子上胡乱的画出凌乱的痕迹。
“只怕,京都乱,生民死。”
秦王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由得站起身,左右踱步。
最终,看向姜临,问道:“道长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去做的?”
说着,秦王咬咬牙,道:“便是功败垂成,本王也不能坐看百姓离乱!”
姜临抬头看向秦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王是一个枭雄,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枭雄的眼里,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不要说是面对那堂堂皇位了。
而不管秦王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他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请王爷放心,这是我等该去管的事情。”
姜临轻声说道:“坐上那个位置是您的事,剿灭邪法**,是贫道的事。”
“轰!!”
正在此时,王府的后院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声势十足。
姜临和秦王都是一愣。
“是阁楼的方向!”
秦王的话刚刚说完,眼前便已经没有了姜临的身影。
他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跑向后院。
属于周柔的阁楼正在燃烧,蒸腾的火焰直冲天际。
但奇怪的是,在这火焰之中,却带着一股股的药味。
百化先生站在阁楼之下,神色无奈,身上带着些许的黑灰。
而在百化先生的旁边,则是黑着脸的姜临。
在姜临的手里,正揪着两个耳朵。
属于妙清和刘云秀的耳朵。
两个倒霉孩子一边一个,被姜临揪着,苦着脸半蹲在那里,刘云秀一副被抓了现形的苦模样。
妙清的脸上却带着一些不服气的意味。
一旁,周柔低着头,揉搓着衣角,有些尴尬的笑着。
三个姑**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秦王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奇怪的一幕。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秦王虽然不知道三个姑娘干了什么,才闹出这样的动静来,不过既然都好好的,也不缺胳膊少腿,就是大好事。
至于阁楼的损失,秦王还真不放在眼里。
“好好反省。”
姜临黑着脸,松开手里的两个耳朵,顺手在两个倒霉孩子脑门上一人赏了一下。
“唔……”
“明明不该失败的……”
刘云秀捂着额头不说话,妙清却依旧不忿的嘟囔着。
“笃。”
姜临翻了个白眼,又给妙清多来了一下,这才让妙清安静下来。
一旁的周柔捧着正在幸灾乐祸叽叽喳喳的小青鸾,看向三人互动的一幕,眼底带着几分羡慕。
“道长,她们做了什么也不至于生气。都是小事,小事。”
秦王笑着走到姜临身边,笑着说道。
“您去问百化先生吧。”
姜临无奈的叹息一声,上前几步,抬手掐诀。
“神霄敕命,云至,雨来。”
真言瞬息而成,神霄雷法催发。
“嗡。”
顿时,阁楼之上,多了一小片乌云,不多时,便有不过一亩左右范围的雨滴落下。
雷法也是祈晴祷雨之法。
虽然想要正经的求一场雨,需要开坛行法,祭天焚表,才能够行使五雷,借来天地之力,神明之威。
但这样一场小范围都算不上的雨,自然不需要那么麻烦,姜临用自己的法力都能够搞定。
眼看着阁楼的火被灭掉,姜临才转过身。
“总之,是郡主和两位小姐在阁楼之上布置了一个炼丹炉,但不小心烧过了火,这才……”
正好在此时,百化先生也说完了来龙去脉。
听完,姜临依旧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秦王在场,从背后给了周柔一个脑瓜崩。
“你也是,她们两个胡闹,你也由着她们?”
姜临无奈道:“便是上清观的高功,开炉炼丹也得开坛行法,确保万全才敢升火淬炼。”
“就连丹炉的方位和时辰都有繁杂讲究,你们三个还想自己炼丹?”
一个真武法刚刚入门的,一个修三皇法,纯粹打架的,一个干脆不是修行者的。
这三个倒霉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上,居然想着自己炼丹。
“妙清,说说吧?”
姜临看向了妙清。
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这丫头起的头。
“明明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不可能失败才对!”
妙清不服的嚷嚷着。
姜临默默的抬起手,妙清顿时小跑着躲到了刘云秀身后。
“道长,不是妙清,是我。”
刘云秀弱弱的抬起手来。
“嗯?”
姜临闻言一愣,没想到搞事的不是向来无法无天的妙清,而是内慧的刘云秀。
“怎么回事?”
姜临挑了挑眉毛。
如果是妙清的话,可能是这丫头突然脑抽搞事,但如果是刘云秀,或许有些内情?
不是姜临歧视妙清,而是了解她。
也了解刘云秀。
“我得了一篇外丹法。”
刘云秀小声说道。
姜临疑惑问道:“什么样的外丹法,在何处得来?”
丹分内外,内丹自然就是抟炼自身精气神,采人体大药,捉坎填离,调和阴阳的内息法门。
而外丹,则是龙虎淬炼,铅泵煅烧,再合以灵药,方可成丹,也就是所谓的丹药。
相比内丹法的秘而不传,或者说门槛太高,外丹法则更加的大众化一些。
虽然依旧规矩繁多,颇为艰难,但已经是最容易的成道路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外丹之法鱼龙混杂,多的是那种巧合而成,却著而成书,自以为自成一派的家伙。
姜临担心的点也是这个,刘云秀也好,妙清也好,在这方面的见识都不多,若是逮到一个稀里糊涂的外丹法,搞成如今这个样子也算是正常。
只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玩。
炸炉还好,若是炼错了丹却自以为成了,那后果才严重。
“那丹法何在,容我一观?”
一念至此,姜临看向了刘云秀,虽然他懂得也不多,但至少可以去请上清观的微元道爷看看。
论起丹道,这位道爷才是大佬。
“看不了……”
刘云秀有些难为情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脑瓜,说道:“只在我脑子里。”
“嗯?”
姜临皱眉,却突然想到了刘云秀先前的种种神异,以及明显有根底的前世。
“事情是这样的。”
妙清站了出来,说道:“云秀前天醒来,说自己梦中得传一篇炼丹之法,虽不知其名,但我听了几句,显然是妙法。”
“本来想等道兄你回来再计较的,但……嘿嘿……”
说着,妙清没忍住,不好意思的刮了刮鼻子。
“但你没耐心是吧?”
姜临翻了个白眼,看向刘云秀,正色道:“你可记得那传法之人,是什么形象?”
若是旁人说自己梦中传法,或许姜临还会担心,是不是撞了邪。
但刘云秀的话,倒是没这个顾虑。
当初在太素宫,刘云秀可是做到过一言出,便“诸天神圣得听”的神异。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姑娘身上绝对有大隐秘。
所以,姜临并不担心是撞邪了。
“我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到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
刘云秀缓缓道来。
那一日,她和妙清周柔聊天到半夜,耐不住困意,先后睡去。
睡着之后,却听闻一阵歌诀。
那歌诀听之不清,但却引人向往,她不由得靠近了过去。
刘云秀很清楚那是在梦里,但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
她走到了一条宽阔的黄土大路上,周围似乎有些荒凉。
一位身穿简朴麻布道袍,白须垂腹的老者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她看不清那老者的相貌,但就是知道对方在笑呵呵的,慈祥的看着她。
“我有丹法一卷,内有甲丁之奥,铅泵之妙,实乃外丹至经,你可愿学啊?”
听着老者开口,那笑吟吟的声音舒缓而温和,让人去沐春风。
刘云秀不由得点点头。
老者伸出一只手,点在她的额头上。
顿时,一道道玄奥无比的经文就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云秀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老者已经缓缓离开。
她赶忙追了上去,这时才发现,老者似乎是倒坐在什么动物的身上。
刘云秀眼看就要追上,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加快脚步,就是差一点。
最后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根粗砺的尾巴。
那不知什么动物好似被抓的疼了,速度越发的快,让刘云秀彻底追不上。
最后,只能远远的看着那老者背影,走向一处雄关。
…………
说完,刘云秀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奇怪的看着她。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妙清呆呆的张口。
“我……”
刘云秀下意识的开口,却猛然反应过来。
对啊,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想着说?
秦王和百化先生默默不语,刘云秀所描述的一幕,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耳熟能详。
姜临若有所思的看向刘云秀,问道:“你真的猜不到那老者身份?”
“我应该猜到……”
刘云秀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根短毛,泛着深青近黑的光泽。
姜临看了过去,眼中若有所思的意味越发的浓郁。
“青毛动物,倒骑,道袍老者,雄关。”
他紧紧的盯着刘云秀,问道:“这些东西组合在一块,你会想起谁?”
“当然是太上……”
刘云秀今天愣神的次数有点多。
这般明显的信息,她之前为什么想不到?
怎么能想不到?
老子西出函谷关,就算不是道家门徒,但凡多读几本书,就没有不知道这个典故的。
她之前为什么想不到呢?
“是障。”
姜临轻声说道:“在此之前,云秀想不起说这件事,联想不到那梦中老者身份,明明是两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怎么也顾及不到。”
“这是一道障,显然是那位老者所设。”
“如今能够说出来,能够想起来,是因为破障之机已到。”
周柔听着,若有所思的说道:“那,破障的原因是什么?炸炉?”
“不太可能。”
妙清摇摇头,说道:“那位老者梦中传授云秀丹法,而我们第一次炼丹,就是这般结果,丢人都不够,怎么成为破障之机?我看,或许是……与人有关?”
此话一出,妙清,刘云秀,周柔三女齐刷刷的抬头,看向了姜临。
姜临眨眨眼,默默的指了指自己。
周柔轻声道:“昨日,我拜托百化先生去取了些药材,云秀也见了先生。”
妙清则说道:“这两天吃饭时,我们都会和秦王殿下打照面。”
排除法之下,在场六个人,只有姜临,在刘云秀梦中传法之后,没有与她见过面。
今天,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