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人一起登上了隆卡营寨内箭塔的顶层,莱昂仰面望向湛蓝的无垠天空。
晴朗的天气自然没有丝毫将要下雨的迹象,看来奇迹并不会发生。
圆形的魔法光幕随金发少年的手指勾勒成型。
一旁的雷多爵士眼皮不禁跳了跳,心里微疑。
术士?这孩子是术士?
莱昂阁下还有术士顾问?
不过雷多目光接着便移到了对方的法术画面上,并未多话。
虽不知莱昂从哪招募到这个年轻的施法者。
但眼下拥有一位不知出身何地,敢于无视国王法令参与内部纷争的法师,显然有利于己方。
莱昂自天际收回目光,看向了面前的光幕,观察遥遥放大的远方景象。
随考维斯横移远视魔法的画面,众人很快估算出了来犯之敌的大概数目。
距隆卡野地上木制外墙远处,正重新排列汇聚成横阵的民兵们,乱哄哄的分成了四个队伍,大概在二百多人左右。
然而,尽管仅这道前军阵线的人数,就已经逼近隆卡的兵力,但他们装备简陋,远不如一般的武装民,身上大多没有甲胄不说,队伍里连像样的盾牌都很少。
如果只有这些杂鱼,隆卡之兵完全能轻易将其击溃。
不过,在这些明显炮灰部队的身后,还有两百来名武备齐全,长矛盾牌,头盔甲胄、旗帜鲜明的步兵。
这些狼家的主力,分成了四个方阵,作为中军压阵。
而在军阵北侧的左翼,则另有约莫五十名配备长弓的箭手。
但与这些士兵相比,威胁性最大的还是军阵南侧,位于右翼的那五十多名铠甲鲜明的重骑兵。
但隆卡西方正在整队的这五百人士兵,尚不是全部。
等考维斯将法术圆幕画面挪到了西北边的河对岸。
能看到,一支稍慢的行军纵队仍在赶来,数量同样不下于两百多人。
此番的观察下来,敌人的兵力,河畔两岸加起来至少在七百有余。
见隆卡外的敌人应该没到千人之数,莱昂心里聊胜于无的稍缓了些压力
或许是哨骑的慌张回报,误判了辎重队列导致的误差。
但也不排除敌人还有更多士兵在他们目力所及的视野之外。
当然,即使没有四倍于己,敌人也接近己方兵力的三倍,隆卡这边肉眼可见的劣势没有多少实质上的减轻。
莱昂眼底斟酌,攥了攥自己的手甲,他知道,隆卡的防御预案,理论上无法承担这么多敌人。
这里毕竟是短期搭建的木制关隘,不是精心打造的土石壁垒。
木制的营寨仅能做到延缓敌人,妨碍作战而已。
原本料想的来袭敌人数量,于己方两倍以上就是极限,眼下却比预案中的极限还多了近三分之一,这都不是压死骆驼的稻草,而是大石。
只准备了一桌饭,却来了两三桌客人,这饭还能吃吗?
现实里可没法上帝视角用鼠标拉扯部队,在战斗中秀操作。
实际上,两军之阵一旦相接,没有分出胜负一方溃败以前,都不可能再分开,兵力的劣势在现实中的影响比游戏中更加清晰。
多出一倍,敌人就能轻松从侧面合围,多出近三倍,这意味己方很可能要面对四面八方敌人的围歼。
自己这支军队可不是由陷阵锐士组成的,只是武装民组成的士兵而已,一旦包围形成,那就是己方士气崩溃的开始。
但要是选择撤退
莱昂皱眉,扶着箭塔的垛口环视脚下的营寨。
将隆卡让与敌人,同样是不智的选择。
敌人或许不知,但自家人明白自家事,荆棘花领目前没兵。
若放任眼前这个规模的敌人站稳脚跟,再想夺回此地,男爵回援前肯定是做不到了。
进攻和防御,夺还据点,二者所需付出的代价不可相提并论。
而隆卡失守,即使己方能安全撤军,与辎重营地的一百法罗里斯红袍步兵汇合,或许能在塞尔瓦抵挡敌人的袭扰。
但敌人以此为据点,隆卡周边的其他村镇,将无可避免的要全部遭殃。
尤其是普莱顿。
隆卡的农田.看样子被敌人践踏后肯定保不住了。
若普莱顿也被付之一炬,再加上周边村镇的受灾
那即使日后厄利弗男爵的大计成功落幕,这片地区也要闹出不小的粮荒。
“大人,我们并非没有胜算。”
老布莱恩摸着浓密的胡须,冷静的估量着敌我实力,转头对莱昂言道:“瞧敌人前排乱糟糟的架势,那些乌合之众基本是临时拉来凑数的,恐怕连阵型训练都没有经历过,敌人的可战之力,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势大。”
一旁的雷多爵士也点点头附和道:“您这位百夫长说得不错,莱昂大人,就我所见,您的士兵训练程度尚可,比之敌人前锋更优,只要依托地形和战场工事拖延半天,待瓦赫特与塞尔瓦两边的援军抵达,胜负并未可知。
十几年前的下贝索之战,先王的巴伦将军以五百将士,利用地形击败了三千迦尔索姆军队,只要条件合适,人数不能决定一切.何况古纳尔家的这支部队,远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
雷多骑士顿了顿,转而道:“当然,我尊重您的选择,如要撤军,我会率领自己的部队在队尾殿后,以防撤退变为溃逃。”
听着二位经历过沙场的老兵如此谏言,莱昂有了底气,时间紧迫,他没有犹豫,立刻做出决断下达军令。
“放任狼家军队肆虐,势必造成男爵领内数以千计民众的流离失所,我们不能不战而退。
布莱恩,让弓手部署到高坡的箭塔,你率三领的步兵,以第一号方案的战术,在高坡以南的拒马区域列阵。
阿泽瑞恩、洛哈克,你们率领各自的骑兵听从雷多阁下的指挥。
雷多爵士,你带来的那支部队是隆卡的底牌,请让方阵军士率领长戟兵,从东寨门出营,提前隐藏在隆卡以东,作为预备队,在战斗爆发后听候命令随时支援阵线.”
“遵命。”得到命令的几**捶胸甲行战士礼,随即各自挎着头盔转身依次从箭塔阶梯离去。
看着领命的老父亲,奥莉薇娅拉住对方,眼里透出难免的忧虑。
她不后悔当初选择留在塞尔瓦的决定,能留下为乡亲抵御恶敌,少女庆幸自己的武艺本领能够物尽其用。
但放弃了搬家,自己父亲如今因为这个决定而不得不奔赴战场也是事实
嘴唇微动,少女声音低沉,难掩自责的低下了头:“父亲,请一定要小心。”
瞧见女儿如小时候闯祸后一样的愧疚,布莱恩老脸轻松的笑笑。
他看雷多爵士等人已然走远,便回头对奥莉薇娅安慰道:“瞎操心,傻孩子,你爹经历过比这大百倍的战场,这小场面算什么?
没有可怕的飞龙,没有覆甲的蛮巨人,没有东境公爵那铺天盖地的恐狼骑士,没有从天上降下的火雨。
我这老家伙的骨头,还不至于被几个古纳尔家的农兵打趴下。”
“龙?.巨人?恐狼?”
奥莉薇娅听着宛如传说故事里的怪物词汇,睁大了明亮的眼眸。
“没听过吧?以前不敢和你说,现在没关系了别着急,回来后我给你讲讲老爹年轻时的英勇。”他抬起大手,狠狠揉了揉女儿如今已有羁绊的婚约束发,笑容欣慰的戴上了铁盔,脚步微跛,却依旧稳健的走下了箭塔.
安静的看着父女俩做完短暂的告别,莱昂忍不住对恋人叹了口气。
“对不起,奥莉薇娅,我不能忽视你父亲的能力。
雷多骑士没法有效的指挥他不熟悉的本地部队。
而我也必须身先士卒,没有经验和余力在乱军中发号施令.”
奥莉薇娅摇头,打断了恋人的歉意:“留下来帮大家,是父亲和我一致的决定,何况如今所有人面临的危险都不比我们低,父亲不得不身处险地的现状,是那些进犯我们的敌人造成的,不是你,不要感到自责。”
她说着走近莱昂,嗔笑道:“还是说,你这样对我道歉,难道觉得我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吗?”
“不。”
莱昂看着面前神采豁达的少女,感到有些自惭形秽的苦笑:“怀揣私心不明事理的是我。
我其实悄悄想过,能不能找个合适的理由,哪怕骗你也好,将你从隆卡支走。”
奥莉薇娅闻言,意外的眨眨眼睛。
她能感受到恋人对自己安危的关怀,尽管自己绝不会同意扔下对方,独自躲避危险。
不仅仅是为了莱昂,也是为了所有面临战争的伙伴、朋友.以及无辜弱小的村民们。
“你终究没有那么做,再说我才不傻,你骗不了我的。”少女挑眉,莞尔道。
“嗯,无论能不能骗到,我都不想用这么自私的气量来侮辱你。”
莱昂直视着身前,披挂铠甲如骑士般英姿飒爽的靓丽身影。
爱慕与欣赏着独属于自己的美丽珍宝,他颇感自豪的抬手,**对方顺滑的金发。
“你注定是塞尔瓦的狮子,不是我怀里的小猫,有可靠的战友伴随左右,我相信你能安然无恙。”莱昂的手落在少女那厚实的肩甲上,信任的看着对方:“去吧,为我们带来胜利。”
得到所爱之人的鼓励,奥莉薇娅坚定的颔首。
少女抱起头盔,转身去和骑兵队伍汇合,但行至阶梯,她突然侧过脸蛋眼神瞟向恋人。
“不过,其实做你的.猫,也没什么不好。”
脸红红的嘀咕了一句,奥莉薇娅连忙戴上头盔遮住脸颊,逃似的飞快跑下了阶梯。
莱昂不禁嘴角抿笑。
“吾主!看那。”
考维斯观察着远方军阵中单独跑出来的几个骑兵,回头提醒。
莱昂顺着望去。
只见几个骑士从敌人左翼缓坡上跑出军阵。
他们高举着古纳尔家族的狼旗,靠近了远处的壕沟外墙,接着在那为首的骑士带领下,勒马徘徊起来。
看他们的行为显然,虽没有派遣使者翻过矮墙,但敌人似乎有话要说。
“要派人去看看吗?”考维斯侧目看着身旁的主君问道。
莱昂抬头观察了一下太阳的位置,随即摇头:“不,我亲自会会他们,看这些家伙想说什么**话。
正好,能拖一会儿时间就是一会儿。”
他戴好翼盔,带着考维斯走下箭塔。
来到近卫们身边,牵过坐骑,莱昂踩蹬翻上乌骓战马。
早已休养得膘肥体壮的坐骑,如今已经覆好了浑身的具装重铠。
印着纹章的黑色绣边骑士马袍,覆盖着它高大神骏的身躯,灵活颈铠层叠嵌套,厚重坚实的马铠胸甲与战马面具,将这匹名贵的战争坐骑打扮得如同一台生物战车。
再搭配马鞍上被板甲密不透风覆盖的重甲骑士,这就是如今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活体坦克。
伸手从一旁身披罩袍重甲的扎布罗恩手中接过骑枪,莱昂催动坐骑,带着高举纹章方旗的考维斯一起,率近卫队走出了隆卡营寨。
一前一后,带着六名重甲近卫,沉默着缓步越过一队队前进的步兵队列。
肩扛长矛的士兵们,目光不自觉看向了那随风飘扬的绣边剑翼战旗。
感受到领主已经与自己一道踏上了战场的最前沿,战士们精神为之振奋。
远处的高坡上,两支弓手小队登上了加高加宽的支援箭塔。
高坡之下,纵横的坑沟与拒马尖刺,将外围矮墙后的土地化为了一片坑坑洼洼起起伏伏的烂地。
老布莱恩举着潘德拉贡的纹章大旗,纵马穿行于长矛林立的军阵之中,呼喝着,对方阵发号施令。
战士们如训练中那样列成数条横排,将携带的简易投枪暂时置于地面。
莱昂穿过军阵与障碍密布的战场,缓缓来到了外层木墙之下,勒停战马。
扎布罗恩带着近卫们快步上前,透过木墙上的观察孔,查看墙外的情况。
敌人的军阵尚在远方列阵备战,那几个靠近的骑士,仍在壕沟外徘徊。
确认了墙外的敌情,近卫们得到莱昂的命令,便从左右为主君拉开了木墙的大门。
咔吱咔吱的粗糙摩擦声中,瞧见关隘的墙门洞开。
卡尼斯当即吆喝一声,领着侍从与随行的家族骑士,驭马行至木墙壕沟前十米的位置,停下马蹄。
“听着!”
狼家少主瞪眼怒目,高昂着嗓门,朝那头戴翼盔的银甲骑士发出暴喝:“玩弄巫术的法罗里斯懦夫!吾乃沃芬霍尔的卡尼斯。
若不想被狼群撕成碎片,限尔等一刻时内,从这可笑的木棚里滚出来投降,我可保证给你们留下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