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伯!”
宋小山盯着仍旧处于昏迷中的柳银花愁眉不展,“这都过去一晚上了,针也扎了药也喝了,人怎么还没醒?”
宋青云过来接替跟着宋小山守了柳银花一宿的何佩兰,交接过后他先是隔着帕子试了试柳银花额头的温度,又给她把了把脉。
“针灸只是辅佐退热之用,并不能让人立时清醒,而何大夫给她用的都是较温和些的药,生效本就要慢些。”
宋青云边翻看着柳银花的药方边道,“且再等等,到中午了再看看情况。”
柳银花瘦弱的身形静静躺在在医馆内室的单人板床上,堪堪占了单人床的三分之一,手背干枯、小脸蜡黄,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怎么可怎么令人心酸!
宋小山皱眉,抬头看向宋青云,下意识询问,“ 青伯,那就不能开些生效快的药吗?”
“你以为这是吃饭呢?稀粥不管饱,换三碗大米饭下肚就不饿了!”
宋青云翻了个白眼,“内有积热、外感风寒,经络不通、气血双虚,加之重伤在身,小姑娘身子亏空的不能再厉害了!”
“猛药倒是见效快,就她这虚不受补的小身板,一剂下去她得快马加鞭直奔鬼门关!”
宋小山讪讪,“那、那我不是着急嘛……”
“孩子没了你来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
媳妇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你着急了,那你早干嘛去了?”
宋青云瞬间没好气,劈头盖脸就开骂,“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小姑娘不是这三五日才开始被磋磨!”
“你可倒好,隔三差五往柳家村跑,吃的喝的用的没少往柳家送,哪哪儿都显得的你用心在意,结果愣是看不见人在家受尽后爹后**磋磨!”
“我真不知道你去的时候是被鬼遮了眼,还是叫猪油给蒙了心,小姑**不对劲你是半点儿看不出来!”
这事宋小山多少算是有点冤枉,他之前认准了柳金枝当媳妇儿,去了柳家少有跟柳银花碰面的机会,就算碰上了,他那双眼睛也不敢往柳银花身上多放啊!
“人要是再晚上半日送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在宋青云眼里,宋小山跟柳银花既有未婚夫妻之名,又有真正的夫妻之实,成婚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将柳银花归结为宋家村人,更理所当然的觉得宋小山应该承担起为人夫的责任!
于是颇有些护短和恨铁不成钢!
宋青云跳脚,“还想娶媳妇儿,到时候你就等着当老鳏夫吧!”
宋小山被骂的跟个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宋青云气急了学着昨晚上他爹,照他**就是两脚,直给他踹的爬都不爬不起来了!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宋青云满脸嫌弃,“你不是想人早点醒过来嘛,那就赶紧回家弄些有营养好入口、好克化的吃食给人喂下去,喂完了再去煎药!”
“我知道了,青伯……”
柳银花昏昏沉沉间听得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朵,其中隐隐夹杂着道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声音,弱弱小小,显得底气不足。
中气十足的声音她很是陌生,但是那弱弱小小的声音她隐约有些印象。
就是这个声音让她撑住,说要带她走……
走?
她走不了了,户籍被柳氏藏的死死的,知道真相的宋小山大抵也不会娶她
孤立无援、退无可退!
她终究是走不了、逃不脱……
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准备替她掩掩被子就回家熬粥的宋小山恰好看了个清楚!
“银花!”
宋小山惊喜万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猛然拔高的音量在耳边响起,意识即将再度陷入昏沉的柳银花瞬间被惊的振奋起来。
宋小山激动了半天发现柳银花似乎没动静,于是又凑近了几分,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银花!柳银花?”
“你是醒了吗?你怎么不睁眼?”
“那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银花?”
……
柳银花听得见,甚至觉得他有些吵闹,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之前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她难受的厉害,只隐约听见什么对不起和撑下去。
对不起?
真正对不起她的人不会说对不起,更不会想要她撑下去,他们只会想她为什么还不**!
这世上真的还有人想她活下去吗?
柳银花想看看,但是眼皮好沉好沉,尽管她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撑不开,而耳边呼唤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所以刚刚都她的是幻觉吧?
真累啊,要不算了吧,就这样睡下……
“唔~”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浓郁的鸡汤扑鼻而来!
果然,方才那些都是她的幻觉,这样香的鸡汤只有柳氏才有资格喝,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堂屋的地上吧。
“这是娘天不亮就起来熬的鸡汤粥,最是补身体,娘特意放温了才让我送过来,”林柔将碗递给宋小山,“快给银花姑娘喂下去,要是再凉些就不好了。”
银花姑娘!
鸡汤是给她的?
柳银花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有人半揽着她坐在她的身后,然后捏开了她的嘴,紧接着,入口即化的温热米粥夹杂着葱花鸡汤的香味儿瞬间填满了她整个口腔!
柳银花来不及多想便本能的疯狂吞咽,却因过于急切被呛的面色通红、咳嗽不止。
“嫂子!”
手忙脚乱的宋小山赶忙求援,“嫂子,她呛着了!”
“别慌,先给她喂点水缓缓。”
揽着柳银花的林柔边擦拭她的嘴角边轻拍着她的后脊,与此同时柳银花感觉到有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
“小山,我来吧。”
柳银花停止咳嗽后,林柔伸手接过宋小山手中的粥碗,宋小山静静看着想要跟林柔学学怎么给昏迷的人喂东西。
与此同时,他忽然发现,“嫂子,她、她好像在自己吞咽……”
“这事好事,说明她已经有意识了。”
林柔并不惊讶,她拭去柳银花嘴角的残留,抬头冲宋小山安抚的笑道,“想来银花很快就要醒了。”
宋小山闻言不自觉笑开,“那就好,那就好!”
半碗鸡汤粥下肚,柳银花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她积蓄力量再次尝试着睁眼。
终于!
柳银花睁开了眼睛,也看清了对面咧嘴笑的男人。
……
这厢。
柳家运蜡烛的车队大张旗鼓的进了村,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的匠人们这下终于踏实了,宋家村的生意做起来了就有银子给他们发工钱,那他们就有余粮过个好年!
一个个当下干劲十足!
柳管家安排了手底下的人跟着宋大山去清点装车,他则随宋不辞回了宋家院子。
简单寒暄过后,他端着茶碗品了口,然后感叹,“也不知道该说苍天开眼了,还是该说袁鹏举恶有恶报。”
宋不辞疑惑,“柳管家是指袁家主随土匪头目在泰昌县当众斩首的事?”
“那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柳管家正派的眉眼间尽是嫌恶,“祸不及家人和无辜,做生意的人,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万没有勾连土匪毁家灭族的恶举!”
宋不辞有了猜测,佯装不解,“那柳管家的意思是?”
柳家按照跟宋不辞的来信堂而皇之的到宋家村运蜡烛,原本这等小事不用柳管家亲自来,毕竟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探望宋不辞。
但他专门走这一趟就是来跟宋不辞说柳家惨状的,想借此跟他卖个好,加深两家的联系和交情。
柳管家换了神色,坐在宋不辞对面笑的矜持,“小童生不知,在袁鹏举事发之前,有伙有组织有预谋的骗子将袁家账上可用的银子给骗了个干净!”
袁家账上就万两银子?
不能吧!
宋不辞疑惑间就听柳管家继续道,“袁家这些年给石知府上供了大半,要不然就凭着袁鹏举的能力,他也不可能稳坐府城。”
“除开这些袁家可用的银子也就不多了,而袁鹏举的夫人是隔壁府城,富商朱家的嫡女,也是个精明的主儿!”
“她许是早早察觉袁鹏举干的杀头之事,趁着袁管家被贼人杀害,干脆利落的把控了府中的库房卷干净府中钱财!”
柳管家又是无奈又是赞叹,“之后她先是设计袁鹏举签了和离书,后又悄悄跑去袁家祠堂从袁家族谱上划去了一双儿女的名字,直接带着钱财和儿女归家改姓了!”
宋不辞惊愕的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谁说不是呢,正常人哪里干得出来这此等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之事,”柳管家语气复杂,“可偏偏朱氏就这么干了,还成功带着一双儿女躲过了袁家的抄家之罪!”
朱氏可真是个人才!
宋不辞咂咂嘴,“那往后各家非不得派上百八十号人守紧祖祠!”
“不止。”
柳管家有些一言难尽,低声道,“听说已经有世家联名上书完善律法,要求日后出入族谱等大事,必须要有族长和三位族老见证和首肯才能作数!”
啧啧啧!
朱氏!
让大靖专门为她制定律法的女人!
宋不辞都想给这神奇的女人点个赞了,果然,女性的力量不可估量,只是生不逢时,要不朱氏高低能闯出一片天地。
而不是只能成为世人口中惊世骇俗的朱氏!
“对了。”
八卦完袁家的遭遇,柳管家拿出了张契书推到宋不辞面前,“我这里还有件礼物要送给小童生。”
宋不辞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是袁家蜡烛铺子的地契,他不是没想过让姜烈他们将其盘下来。
只是这几个铺子太惹眼,等不到姜烈他们出手就已经有人抢先拿下了,没想到竟然是落在了柳家手里。
宋不辞了然,柳家大约是在银招他们对袁家动手之后,做了加速袁家衰亡的推手。
“您和柳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宋不辞始终谨记,飞来横财多有祸,他将东西推回去,“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柳管家面带笑容,“小童生误会了,我和家主都是俗人,只做生意,不做慈善。”
“若是您感兴趣,这铺子您只管按原价折算给我们就是,若是您不感兴趣……”
柳管家笑道,“我想您应该还是会感兴趣,这家铺子是袁家最大的蜡烛铺面,共计两层楼,若是用来做凤麟商铺在府城的分铺,那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府城地段好、门面大的铺子都是可遇不可求,背后更有权势过人的人镇着,轻易可买不到,这间铺子若非有知府大人在背后撑腰,袁鹏举也拿不下来!
宋不辞之前安排姜烈他们去捡漏也是考虑到这几点,只是可惜他们捡漏来的铺子做点小生意或者出租还行,要想用作凤麟商铺在府城的总部就不大合适了。
“不满您说,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宋不辞含笑,“只是若凤麟商铺进了府城,您家的蜡烛生意……”
“府城足够大,您有您的神通,我们有我们的本事,而且,我们的蜡烛生意与您家息息相关,您好我们自然会更好。”
柳管家冲宋不辞举杯,“您不会介意我们分一杯羹吧?”
宋不辞意会,柳家这是想卖个人情,借此长期合作蜡烛生意。
柳家的掌权人比他想象的格局要大,也要更聪明!
宋不辞同样举杯,“承蒙不弃,合作共赢。”
“好一个合作共赢!”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
“夫君!”
千里之外的边城。
纱巾掩面的妇人手提菜篮牵着儿子匆匆推开院门,“夫君,好消息,我今儿听得个好消息!”
正在屋里写写画画的男人闻言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脚步轻快的妇人,“是西市的羊肉又降价了,还是东市又来了卖香粉的胡商?”
“不是,都不是,”妇人揭下面纱,露出平凡但温柔的面容,“是袁家,袁家被满门抄斩了!”
妇人含泪看着男人,“夫君,我们自由了……”
男人也就是袁茂,缓了好半晌才再次确认,“你是说?”
“是真的,千真万确,”不等袁茂说完,妇人便压低声音激动的接话,“刘夫人的家人传信过来让他们回去,信里说石知府和袁家都没了!”
刘夫人夫妇本是府城的商人,最后成为了袁家背靠知府之下,商人相争的受害者,不得已背井离乡。
袁茂复杂万分,袁家,竟然真的没了!
“夫君,那我们要回去吗?”
袁茂摇头,他负手而立看着远方的黄沙,眸子里燃烧着名叫雄心的火焰。
“夫人,我们的荣归之路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