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172章 毒舌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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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使馆的圣诞晚宴并不算奢华,但用餐氛围很好,来的宾客们大多是互不认识的,也能在用餐之时轻声交谈。

林朝阳身旁坐着的是个中国面孔的老人家,他见林朝阳夫妻俩举止亲密,眼带笑意。

林朝阳跟他一聊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萧乾。

萧乾有很多重身份,作家、记者和翻译家,在他每一个身份的背后都有着不俗的成就。

早在三十年代,他便写出了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中最具份量和魅力的自传**情悲剧的诗情《梦之谷》,被现代文学研究学者认为是三十年代京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所写的《篱下集》,曾被沈丛文高度评价:“除了觉得很好,说不出别的意见。”

抗战时期,他又写出了诸如《见闻》《灰烬》等众多颇具影响力的报告文学作品。

同时在翻译事业上他也卓有成就,后现代文学和意识流文学的奠基人之一詹姆斯·乔伊斯的重要作品《尤利西斯》的中文译本便是他所翻译的。

林朝阳不认识萧乾,但萧乾却认识他。

“你对我没印象,我对你可有印象。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评奖,我就坐在下面看你领奖呢。”萧乾笑眯眯的说道。

“久仰您的大名!”

“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天下第一楼》写的很好,人艺又多了部经典之作。”

萧乾的话顿时让林朝阳想起了五月份《天下第一楼》公演的时候,对方当时还写文章夸奖过《天下第一楼》。

“多谢您的厚爱。”

面对前辈的夸奖,林朝阳当然得谦虚几句。

“最近写剧本了吗?”萧乾问。

“写了,不过不是话剧,是电影剧本。一部是改编了我自己的《牧马人》,交给了沪影厂的谢靳导演。一部是给香江的李翰祥导演写的。”

萧乾听着他的话感叹起来,“你那部《赖子的夏天》也是今年发表的吧?一年一部长篇、两部剧本,到底是年轻人啊!”

“《赖子的夏天》是去年年末写的。”

萧乾微微颔首,“等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了,我去给你捧场。”

“谢谢您的支持,不过电影要上映早着呢。”

萧乾又问:“伱也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吗?”

“国际写作计划?”林朝阳微微一愣,觉得有点耳熟,他想到了之前李拓到家里做客时好像曾经聊过。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参加那个写作计划,我这次是受朋友的邀请来的。”

萧乾口中的“国际写作计划”是由美籍华裔作家聂华苓和其丈夫美国著名诗人保罗·安格尔发起的活动。

去年是国际写作计划实施的第一年,萧乾受邀成为第一批参与活动的中国作家,在美国进行了为期四個多月的交流活动。

萧乾误以为林朝阳也是因为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才会受邀出席待使馆的晚宴呢。

“那个计划搞的不错,走出国门可以开开眼界,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出去走一走。”萧乾建议道。

萧乾的建议是发自真心的,但这事不是他说了算的,两人也只是聊聊而已。

晚宴的时间进行的并不长,也就一个小时。

结束之后,众人又移步到大餐厅,待使馆还在这里举办了酒会。

相比于只有二十多人规模的晚宴,酒会的规模就大多了。

今天是圣诞节,燕京饭店是整个城市里为数不多具有圣诞氛围的酒店,因此燕京的许多驻外领馆官员和外籍人士都选。

因此宴会后的酒会不仅有美国待使馆宴请的宾客,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老外。

除了这些宾客,酒会现场还安排了一支14人队伍的管弦乐队,专门负责演奏乐曲,在酒会中央专门开辟出了专门用来给宾客们跳舞的场地。

酒会刚开场,便有许多老外投身舞池。

陶玉书看着舞池里顶着五颜六色头发,说着叽里咕噜语言的老外们,感叹道:“我在燕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外。刚才你说少了,我感觉不止一半,应该是全燕京的老外都在这里了,都快赶上联合国了。”

林朝阳拉着她的手,问道:“咱们也跳一段?”

陶玉书立刻抽出手,“我可不会跳!”

“试试怕什么?”

林朝阳还想拉她,她却吓得往回缩。

大庭广众的像那些老外那样摇头晃脑、搔首弄姿,她可做不来。

平日里她们燕师大的同学也会在私下里搞舞会,陶玉书向来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

见她这么抗拒,林朝阳便不再张罗跳舞,转而拉着他来到甜品台。

“那咱吃点点心。”

酒会上的食物只有甜点,但种类数量众多,香草布丁、提拉米苏、朗姆巴巴、甜甜圈、苹果派、松饼……

在国人还需要以糕点票购买点心店时候,甜点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可谓奢侈之极。

女人对于甜点本来就没有抵抗力,更何况陶玉书深受母亲遗传,对甜食更是难以抗拒。

晚宴的西餐对于中国胃来说只是个半饱,点心恰好可以弥补胃里的空虚。

不过陶玉书在拿点心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看别人拿了多少,她才拿多少。

相形之下,林朝阳就奔放多了,大口的吃了好几块点心。

他并不爱吃甜点或者糕点,但因为这年头买糕点也得凭票,长时间不吃,再加上这么多形色俱佳的甜点摆在这里,偶尔也想放纵一下。

“你注意点形象。”陶玉书提醒他。

“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这话你都不知道?”

林朝阳毫无挂碍的说着,又将一块点心塞进口中,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擦了擦手。

虽然陶玉书平时总说林朝阳是厚脸皮,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她从林朝阳身上感受到的却是一股真真正正的松弛感,那是一种她很难具备的特质和自信。

酒会的甜点是燕京饭店提供的,但口味是按照老美的口味,甜的齁人,吃了几块陶玉书便被腻的不想再吃了。

她看着甜品台上堆满的甜品,为自己胃口太小而感到遗憾。

这么多甜点,要是能带回家去就好了。

在她遗憾的时候,林朝阳注意到甜点台前有个老外同样也在胡吃海塞,那老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朝阳。

“嗨!”

“哈喽!”

“林朝阳!”

“保罗·索鲁!”

“作家!”

“作家!”

对暗号般的自我介绍之后,保罗·索鲁说道:“这儿的甜点不错。”

“是的。”

“在中国难得吃到像美国那样甜的发腻的甜点。”

林朝阳听着保罗·索鲁的话觉得有些别扭,一句话贬低了两个国家,哥们儿你是个人才啊!

“你是刚来中国?”林朝阳问。

“是的,我才来了一个多月。伙计,你的英语说的可真不错。”

保罗·索鲁来中国一个多月了,除了见到的那些官方翻译之外,林朝阳的口语是他听过的最流利的了。

“你们东方人看起来可真年轻!你的英语是在大学里学的吗?”

在西方人的眼里,很难分辨东方人的年龄,因为他们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

刚才林朝阳介绍自己是作家,保罗·索鲁以为他跟自己看到的那些中国人一样,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可能已经四十多岁了。

“算是吧。”

两人正聊着天,姗伦·伍德科克走了过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保罗·索鲁和林朝阳对视一眼,“是的。”

“不过你们一定不知道对方有哪些作品。”姗伦·伍德科克笑着卖了个关子。

两人看着她,等待她的介绍,姗伦·伍德科克说道:“说起来,你们俩的作品都是我最近半年看过的。”

她对保罗·索鲁说道:“林写了一本非常优秀的意识流,在中国官方的对外文学杂志《中国文学》有英文版。”

保罗·索鲁脑海中闪过他在火车上无聊时看过的杂志,对这个时候来国内旅行的外国人来说,除了自带的外国读物之外,他们很难能在中国本土看到外文版的读物。

《中国文学》算是为数不多的没有阅读门槛的读物,因此这份官方杂志在国内的外国人群体当中确实有不少读者。

保罗·索鲁之前因为坐火车闲极无聊,买了一份《中国文学》。

“我知道了,《赖子的夏天》对不对?”

姗伦·伍德科克笑着说道:“没错,看来你看过。”

“对,我看过,在火车上看的。那部写的真不错,特别有东方浪漫气息!”

“谢谢。”林朝阳说了一句。

姗伦·伍德科克又介绍起了保罗·索鲁的作品,“保罗·索鲁是一位旅行作家,他的作品《火车大巴扎》在美国非常有名,这次是他第一次来中国。”

听着姗伦·伍德科克的介绍,林朝阳恍然,怪不得他刚才听到保罗·索鲁的名字有点感觉耳熟,原来是《火车大巴扎》的作者。

《火车大巴扎》算是保罗·索鲁的代表作,自1975年出版以来,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读者誉为旅行文学的经典之作。

当然了,这部书并没有引进国内,林朝阳对保罗·索鲁和他作品的了解都来自于后世的记忆。

林朝阳又回想起刚才这老哥一句话贬低了中美两国的行为,要是他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

因为这老哥的风格一向就是如此,尖酸、刻薄、吹毛求疵。

他环游英国时,说“整个英国就像一个女巫骑着一只猪”;

在东方快车上,他说“东方快车还比不上最寒碜的马德拉斯火车。在后者上,你至少可以用脏兮兮的餐劵换来蔬菜和米饭”;

他说“孟买喧嚣混乱,透着穷酸大都市的傲慢”;

后世这老哥还写过一部在中国的旅行记,一样少不了毒舌评论。

不过这老哥的毒舌不分国家、不分城市,也不分人种,突出一个众生平等,只要是老哥心情不爽,那就是一顿diss。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毒舌,恰好让保罗·索鲁的作品在千篇一律的旅行文学当中脱颖而出,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

当然了,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不可能完全凭借尖酸刻薄的文字打动读者。

保罗·索鲁的文字除了尖酸刻薄之外,也同样带着幽默、冷静和细腻,以至于多年以后他被许多人尊称为现代旅行文学教父。

姗伦·伍德科克介绍之后,林朝阳正式同保罗·索鲁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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