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穿着黑色大衣,这是太子卫队配发的。
他从新军调入太子卫队后,就肩负起太子卫队的全体思想指导。
军职升了,地位却怎么也没办法与李绩的国公身份相提并论。
但他在新军的思想工作,开展的很是顺利。
凡太子卫队不服他的,都不需要他出手,薛礼就能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
这次,他与薛礼一同放假归家,行走在长安城内。
他们的穿着,很是显眼,吸引目光。
因为这种用棉制成的军大衣,除了太子卫队外,其他并没有配发。
可以说,太子卫队的军大衣独一份,而他们军官大衣,显然要更拉风帅气些。
本来裴行俭是士子出身,这会儿穿着军官大衣,儒雅又英武。
“大唐帝国报,一文钱一份,详细刊登尚书省的工作报告,各部衙门主官……。”
裴行俭听到这喊声,再看那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不由举步走了过去。
薛礼跟在其后,也是不由好奇。
“这大唐帝国报,真的好啊。”
“哈哈,本来朝中大小事,只听闻个大概,现在倒是能够阅读了。”
“不错不错,一文钱而已,谁买不起啊。”
裴行俭见几个学子打扮的,人手一份纸张,边看边说,顿觉惊讶。
他挤进去,花了一钱买了一份。
报纸很厚,有好几页。
“这么大的一张纸,竟然只要一钱?”
“不怕亏本吗?”
裴行俭自语一声,旋即阅读内容。
“在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领导下,在睿智仁德的太子殿下关怀下,全体臣民的共同努力下,大唐在这一年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
突然传来一股推力,裴行俭趔趄了几步,好在薛礼在他身边扶了一把。
裴行俭皱眉,有些不悦的回头。
原来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拥挤之下撞到了他。
“走吧。”
“我们找个地方先坐坐。”
裴行俭也不想计较,对方是无心之失,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你也买了?”
“一文钱而已,这报纸可透露了太多东西,寻常我们不太了解的详情,都能从上面看到。”薛礼笑道。
“这么快,你就看出来点东西了?”裴行俭好笑道。
“不然呢,就这尚书省作的工作报告,什么时候我们这些小兵小将的能看到?”薛礼感叹道:“那就别说普通百姓了。”
“这是个好东西啊。”
刚找个地方坐下,要了一壶茶,两人正准备阅看报纸后面的内容,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宣读。
“军队去年征讨,还有府兵改制,花了一千三百多万贯。”
“今年军队的庙算,高达一千五百万……。”
那人宣读到这里,就引起极大的轰动。
“什么?”
“怎么这么高?”
“今年打薛延陀,花了九百万灭国,还算能接受,府兵改制,我也听说了,是要严明军纪,杜绝任何劫掠,这些都能理解,可凭什么明年仗还没打,就要一千五百万啊。”
“这多吗?多个屁,我就觉得还差得多。”
“当年渭水之盟,皇帝老子受了多大气,我们大唐受了多大屈辱。”
“渭水之盟丢出去的钱财,哪一分没我们百姓的?”
“老子宁愿拿来当军费,也不要军队打不赢,给人家搞城下之盟赔钱。”
“对,一千五百万管什么用,要说我,直接五千万贯。”
听到这些叫喊的言论,裴行俭不由用报纸挡住自己的脸庞。
五千万贯?
谁这么有种的,站出来。
你别在这里咋呼,你跑去承天门喊。
我绝对双手双脚赞成。
真要成了,军队能把你供起来,往后专门委任你去要军费的。
“朝廷对明年的治理与发展方向,几乎都明确了啊。”
薛礼说道:“不过,民部这么自信的,八千万税收,真要让赵国公给完成了,那可不成为我大唐的财神爷了?”
裴行俭微微摇头,道:“何止是财神爷,往后各个衙门,就连军队,也要看人家民部的脸色。”
“说来也是啊,民部搞的钱越多,大家的日子才好过嘛。”
“不然,就这庙算,何至于这么多意见不同的。”
薛礼好奇的问道:“我们太子卫队有多少庙算?新军那边呢?”
虽然离开新军,但他们还是挺挂怀那边的情况。
“新军那边不太清楚,不过想来不会少的。”裴行俭道:“至于太子卫队,这钱可能不会走兵部那边的庙算。”
“毕竟我们是太子卫队,一应支出是东宫承担的。”
他是知道太子卫队没有指定庙算的。
英国公李绩就没掺和这一茬。
太子卫队走庙算?想什么呢。
“走吧,没想到看会儿这报纸,就耽误这么多时间,该回家团聚了。”
裴行俭起身,丢下茶钱走人。
薛礼的家人,已经接到长安来了,是太子给的恩典。
“就此别过,假后见。”
“好!”
裴行俭与薛礼分开后,他犹豫片刻,朝着国子监走去,国子监本来该放假,过年的。
但这会儿国子监门口,却是聚拢了不少的学子,人手一份报纸。
“果然!”
裴行俭了然。
他当年怎么过来的,很清楚当下的学子,见识到报纸内容后,肯定会大谈特谈,指点江山的。
回家的路上,他见到不少地方,聚集百姓,在听识字的人宣读。
“这份报纸,会刮起一阵可怕的旋风啊。”
……
梁国公府。
房遗直拿着报纸,快步跑进书房。
“阿耶,阿耶!”
“你出名了,这下出大名了。”
房遗直激动不已的说道。
房玄龄皱眉呵斥,道:“你都当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老夫不是早就名闻在外?”
“需要你……。”
他话还没说完,一看到报纸内容,眼珠子一突,旋即仰头大笑,“哈哈!”
“高士廉啊高士廉。”
“当初你不要,却让我出这个头。”
“如今,太子给老夫一份大礼。”
“你怕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了吧。”
他满是欣喜的欣赏着内容,嘴里不断的说道:“殿下诚不欺我。”
“诚不欺我啊。”
房遗直撇嘴,刚才还说自己沉不住气,你看到后,怎么也失态了呢?
“阿耶,长安之中皆是在传颂阿耶在太极殿作的尚书省报告。”
“说阿耶乃是千古贤相,堪比管仲啊。”
千古贤相?
堪比管仲?
房玄龄的胡须都无风自起,微微飘扬。
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像个菊花一样绽放。
他一字一句的看着,自己作的报告内容。
从来没有此刻,让他心情如此激荡难安的。
“太子送名给老夫啊。”
“他日传遍天下,我房玄龄这一生……。”
……
报纸无声滑落。
高士廉呆呆的出神,双目没有焦距,右手这么无力吊着。
“老夫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竟是错过这等幸事。”
“那该是老夫作的报告啊。”
高士廉不由掩面,人老人老,越来越在乎的名声。
一个当世称颂,后世千古流传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他心里如何不疼,如何不悔。
“太子啊。”
“我是你亲舅公,你为何当时就不明白的告诉我。”
“为何啊。”
“难道我与你的支持与拥护,难道还不够吗?”
“太子啊太子,老夫悲痛啊。”
长孙无忌刚好到来,听到舅父的喊声。
他看到报纸的一刻,就立即动身前来。
“舅父!”
长孙无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辅机,我与太子如何?”
“好。”
“但太子为何这般对老夫,为什么要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给那房玄龄?”
长孙无忌无言以对,难道告诉舅父,当时太子给了机会的,是你没有珍惜?
“他房玄龄算得了什么?”
高士廉指着外面,气骂道:“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他何等何能,敢窃据这等名望的?”
“我是他的舅公啊,我也是尚书省的右仆射。”
长孙无忌见舅父这般失态,叹息道:“舅父,冷静点,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找太子要说法。”高士廉道。
“要什么说法?”长孙无忌急切的加重语气,道:“要什么说法!”
“舅父,你难道是真的忘了,当时在显得殿,高明说要尚书省作报告。”
“你当时不说话,置太子于何地?”
高士廉气道:“你在帮太子说话。”
“我不是在帮高明说话,是就事论事。”长孙无忌道:“如果不是魏征站出来,房玄龄怕是也不会领这差事。”
“说一千道一万,太子是先把机会给你了。”
“你是尚书右仆射,太子没有点名让房玄龄去,就是希望舅父主动接手。”
“可偏偏你却一言不发,这能怪高明吗?”
长孙无忌苦口婆心的说道:“怪不了高明一点。”
“那他为何不说有报纸?”高士廉反驳道。
“舅父,你怎么被气糊涂了,高明为什么要说啊?他不就是看谁能主动接手,谁就享受这份名誉吗?”
“再者,真要说了,房玄龄与舅父抢怎么办?”
“你能想到的,房玄龄就想不到吗?”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你在太极殿上,太子为难你的时候,你这么快忘了?”
高士廉气愤的说道:“你还是想想,民部那八千万怎么在一年内实现吧。”
“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