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顾青鸢又去了张宅。
张家小院没什么值钱物件,但小孩子的玩具却应有尽有,单就木马秋千便有许多,可见他真的很疼自己这个儿子。
她给厨娘和婆子支付了月银,“日后你们的月银我会按时给,你们继续照顾张安便好,若有短缺可来公主府寻我。”
厨娘和婆子自是欢喜不已,张安心智如孩童不会像其他主家那般欺压她们,活计简单轻巧,她们原本还担心张管家过世后这里便待不下去了。
顾青鸢眸色沉敛。
张管家曾驰骋沙场,颇骁勇善战杀退无数外敌,但也是他无视灾民火烧粮仓。
他曾帮她救回妹妹,也是他亲手杀了琉璃,他宁死不肯交代永平侯,而在最后时刻还是选择将真相告知自己。
人性的复杂在张管家一人身上可以展现淋漓。
人死如灯灭,更何况稚子无辜,她照拂一二便全当还了曾经的情义。
“啊!!”巷外忽然传来张安的尖锐哭声。
厨娘伸手比划了一下,最先跑了出去。
顾青鸢紧随而至,便见张安撅着**趴在地上大哭,“不要打我呀,爹爹!爹爹!”
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器宇不凡,下巴上续起的胡须更显得他威严冷肃,他居高临下满眼嫌恶的看着张安,挥鞭便朝他打去。
“住手!”顾青鸢扬声制止,可男人的鞭子还是狠狠抽在了张安身上,棉衣瞬间撕裂,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花。
若非冬日衣着厚实,这一鞭子定会打得张安皮开肉绽。
张安捂着脑袋缩成一团,大声哭喊着找爹爹,男人脸上厌嫌更深,“没用的东西,滚开!”
顾青鸢怒从心起,不知道这又是哪家官宦人家跑出来仗势欺人,她上前勒住男人的缰绳,仰着头目不斜视的道:“你纵马伤人,要与他道歉。”
男人呵笑一声,“我与他道歉,他算什么东西!”
“人!”顾青鸢黑白分明的眸中布满寒霜,一字一顿道:“他是人,与你一样的人。”
男人被眼前少女的气势所震,他还从未在女娃娃身上看到过这般冷冽的气势,但只一瞬他眼中便尽是不耐。
女子便该恭顺温婉,岂能这般跋扈嚣张。
“我不道歉你又能耐我何!”
厨娘和婆子扶起了嚎啕大哭的张安,顾青鸢看了他一眼,眸光毫不相让,“你若不肯,我会去报官。”
男子哈哈一笑,语气轻慢,“报官?你看看哪个来了能管得了我?”
顾青鸢闻言倒也不惧,慢条斯理的道:“若官府管不了,那我就只能将阁下的画像张贴京城,让京城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你的恶行。”
见男人面色微沉,顾青鸢又不咸不淡的补了句,“我的画技尚可,绝不会有损阁下气度分毫。”
男人眯了眯眼,“你敢威胁我?”
顾青鸢淡然处之,“不敢。”
男人疑惑,便听顾青鸢又道:“不是威胁,我只是当真会这般做而已。”
“你!”从没有人敢与他这般说话,男人一时气得胡子直颤。
顾青鸢扫了一眼男人腰间的佩刀,语调清冷,“看阁下的穿着应是从军之人,既是如此又何必欺负军户遗孤。”
“他这么大人还遗孤?”男人抬鞭指着张安,吓得对方缩紧了婆子怀里,“你看他可有半分男儿的气概,遇事只知往妇人身后躲,休要败坏了军户的声名!”
“他幼时发热烧坏了脑子,如今心智与孩童无异。”
男人闻言愕然一瞬,难怪方才觉得有些古怪。
面对少女咄咄逼人的目光,男人冷哼一声别开眼,“他朝我扔泥巴在先。”
男人虽依旧高傲,但从他解释这一句便可以看出他的气势矮了些,他怕这少女当真会做出张贴他画像之事,虽不严重但侮辱性太强,这让他颜面何存!
“你说扔了便扔了?”顾青鸢只觉男人在找借口,偏头随口问了张安一句,“你朝他扔泥巴了吗?”
张安躲在婆子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头,撇着嘴委屈道:“扔了。”
顾青鸢:“……”
这次轮到顾青鸢神色略尴尬了一瞬,清了清嗓,“话虽如此,你也不能那般动粗。”
见男人的衣摆的确沾染到了泥污,顾青鸢眸光晃晃,“他弄脏了阁下的衣裳,阁下也抽坏了他的小袄,我们便不再计较了。京中不允策马,还望阁下下次注意。”
顾青鸢带着张安几人离开,男人坐在马背上反应了好一会儿,勃然大怒。
什么叫他们不计较了!
好像一副他们吃亏了的样子!
那痴儿的破衣裳能与他的锦袍相比吗?
男人心中积蓄着火气,策马在街上飞驰,似乎这样与顾青鸢唱反调便能找回些平衡。
他一路策马行至宫门前,目中无人的阔步而行。
掌乾殿。
明昭帝正在批阅周章,宋仁快步走来,禀道:“陛下,老王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