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回头,正对上流花那张天真单纯的脸。
她热情地双手拉住江书冰凉的手,“江姐姐,那天连累了你,我家小姐事后狠狠训斥了我一顿呢,让我给你道歉。你……你没事吧?”
江书摇头。
流花只是被训斥,她却被实打实地饿了三天。
不等她说什么,流花就拉着江书的手,把她拉进了屋,“小姐,世子,江姐姐来了,在门外站着呢。”
江书只好给屋内两人行礼,“吟儿小姐,世子。”
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便被幕亓一用力一扯,揉进了自己怀里。
男人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书挣扎着从幕亓一怀里撑起身子,“谢世子。”吟儿和流花眼睁睁看着,江书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身上潮,仔细弄脏了世子衣裳。”
“不值什么,”幕亓一不耐,他手指挽起江书泛着潮气的头发,“怎么也不擦干了再来?回头让府医给你瞧瞧身子,别又病了。”
幕亓一的话,听上去一片心全都在江书身上。
他怎么也不肯放开江书,“放心,我定会为你问顾家讨一个公道!”
江书哪敢让他真的去闹?
她和**身契都还押在顾夫人手里,她其实还算是顾家的人!
江书抿唇:“世子,是奴婢的错,奴婢自己没站稳……不怪小姐。”
幕亓一皱眉,“这事你别管,总不能让顾家欺负了我的人。”
知道他一身的反骨,怕越劝越糟,江书不敢再说。
床榻上,倚在枕上的吟儿小姐边轻咳边道:“今日的事着实凶险,江姑娘,你不要紧吧?”
江书趁机从幕亓一怀里挣出来,站直身子,朝吟儿躬身行礼:“今日多谢吟儿小姐救命之恩。”
她郑重地跪了下去,以额触地。
在顾府时,江书给顾如烟扇耳光扇得耳朵嗡嗡的,没太听清吟儿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她对着溺水的自己,伸出了手。
“咳咳,使不得!”吟儿忙挣起身子,“流花,快帮我扶一扶江姑娘,我受不起……”
流花力气小,端是等着江书磕了三四个头,才勉强把她扯起身。
江书还要再谢,被吟儿一把扯住手腕,拉到床榻边沿坐下。
离得近了,江书才仔细打量吟儿的脸。她身子纤瘦得弱不胜衣,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因刚哭过,眼底鼻尖都红得惹人爱怜。
吟儿拉着江书的手,急着要说什么,却激起一阵咳嗽。
江书刚要俯身帮她拍背,腕子被幕亓一一把扯开。
“不该你做的事,做多少,人家也不会感激。”
江书微微一愣。
那边吟儿已是咳得抬不起身子。
幕亓一皱眉,向江书,“去叫府医。”
“不、不行……”吟儿惊惶,“流花,快拦着,快……”
幕亓一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暴出,“你到底……”
吟儿:“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没什么事儿的。今日晚了,勿要惊扰大夫人!”
她一急,咳嗽倒是平息了些。
“随便你。”幕亓一负气,腾地转身离去。
江书又朝吟儿行了一礼,才跟上幕亓一。
身后传来吟儿声音:“流花,去送送……”
幕亓一步子极快,江书在他身后落了一大截。
被流花赶到身边。
“江姐姐好走。”流花重重踩了江书一脚,冲着她挑衅地一扬下颌。
无端遭受流花的恶意,江书有些茫然。自己没得罪这个小丫鬟,三天前也不是故意拦她……
当下也问不出什么,江书深深看了流花一眼,跟上幕亓一的背影。
第二日,江书方才慢慢打探出,吟儿姓万,是大夫人吴氏拐着弯儿的远房亲眷,一年前家里遭了匪祸,一家子都没了,才上京来投奔武安侯夫人,求一个安身之所。
吴氏叫她住在府里紫藤阁,合府都唤吟儿做表小姐。
当时幕亓一就是为了旁人当了吟儿小姐的轿子,同人当街斗殴,被伤了那紧要之处。
也正是因此事,吴氏对吟儿再也爱怜不起来。只是碍于面子,到底没把她怎么样,还是好生养在府里。
越是打探,江书心里越是凉成一片。
幕亓一心里有别的姑娘,还为了这姑娘当街打架,不惜受伤。
怪不得顾府谨慎得要派丫鬟试婚。
未尝不是存了让幕亓一收心的心。
只是……江书心中苦笑。
幕亓一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娶顾如烟,却要了她这个试婚丫鬟的身子。
可不是坑苦了她?
不过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贵如幕亓一,也不是说想不娶谁就不娶谁的。
两人本就有婚约,顾如烟又喜欢幕亓一喜欢得紧。
顾家自有手段,无需她江书来操心。
且听幕亓一的意思,那吟儿小姐,也快嫁人了……
过了三日,幕亓一受裴卿的邀约,去打马球。
江书送幕亓一出门,回北辰院的路上,遇见了流花搀扶着的吟儿。
“江姑娘,可能去紫藤阁说说话?”
吟儿再怎么不遭吴氏喜欢,也仍旧是个表小姐。江书不敢忤逆。
跟着两人去了紫藤阁。
一进屋。
吟儿甩开流花的手,“跪下。”
江书一惊。
流花已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吟儿:“向江姑娘道歉。”
流花立时哭了,可怜巴巴地向江书抬头,“江姐姐……”
“这是干什么?这使不得!”
江书慌得后退两步,拉起流花。
流花抽抽噎噎的,只不说话。
吟儿叹息一声,“我是管不了你了是吗?江姑娘是世子放在心上的人,你怎么敢对她不敬?”
江书连忙摆手,“没有,表小姐千万别这么说!”
这几日来,她差不多捋明白了流花不喜她的原因。
多半是觉得自己抢了她家小姐在幕亓一心里的位置。
江书简直有苦说不出。
吟儿寄人篱下,身不由己,难道她江书就能自己了?
想着,江书急道,“表小姐,您千万别怪流花妹妹。她年纪小,一心护主也是好事。”
吟儿叹了口气,眼圈红了,“流花,别怪我罚你。那林家的已经被大夫人叫上京来相看,不出半年,我就要出阁。到时候,我不在了,你若还这样闹,可还有人能如我这般护着你?”
说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凄美得不行。
江书心下微沉。
她从旁的下人口中听说,吴氏不知从哪儿给吟儿定了一门亲事,正招了那家男人上京相看。
吟儿在幕亓一身边的时日,怕是不多了。